第七場

實驗室

六月十九日,星期日,下午

星期日早上,哲瑞·雷恩先生覺得人比較舒爽——比前一天好太多了。雖然如此,德羅米歐仍向似乎是房子裏唯一關心雷恩的人——芭芭拉·哈特,稟報雷恩先生整個上午和下午的一段時間還要留在客房休息,能不能請哈特小姐囑咐大家不要打擾。

哈特小姐應允,哲瑞·雷恩先生不會受到打擾。

十一點鐘,杜賓醫生來訪,和“病人”閉門會面,十分鐘以後出來,報告“病人”大體已恢復健康,隨即告辭。

午後不久,雷恩重復前一晚的神秘調查行動。就算真的生病,他的臉色應該也不至於這麽難看。他形容枯槁,昨晚一夜未眠。德羅米歐給了他信號,他快步溜上廊道。然而,這趟星期日偵察之旅的目的地不是死者的房間,他迅速潛入了實驗室。他早有策劃,一進門就馬上躲進房門左邊的衣櫥,並且將櫥門預留一個視線良好的空隙,再度沉著靜候。

表面上看來,這個行動既瘋狂又微不足取。彎腰駝背地躲在一個又黑又悶的小空間裏,喘息困難,發酸的眼睛還得不斷監視著縫隙之外——無休無止地等候。幾個小時過去了,什麽也沒發生,沒有人進實驗室,也沒聽到絲毫動靜。

這一天似乎無盡的漫長。無論他的腦袋裏有什麽憤怒、激昂又令他備受煎熬的想法,他也絕不允許自己有一秒鐘的松懈。終於,下午四點鐘,他的守候有了結果。

他首先察覺的是,有個身影從遠離他視線的房門方向過來,瞬間從眼前掠過。當然,雷恩並不能聽見開關房門的聲音。長時間守候的倦怠頓時消失,他的眼睛緊緊盯著縫隙之外。那是前一晚的闖入者。

那人毫不猶豫,馬上往房門左邊壁架的方向走去,止步的位置和雷恩如此靠近,雷恩都可以看到對方呼出的白氣。那人雙手伸向一層較低的架子——取下存留下來未破的罐子中的一個。隨著罐子的下移,雷恩看見紅色標簽上的白字:有毒。清清楚楚。此時闖入者稍作停頓,安靜地檢視手上的擄獲物;然後,在緩緩巡視房間一番之後,便走向被掃到靠窗的左邊角落的一堆碎玻璃那裏,揀出一個沒破的小空瓶。連拿到水龍頭底下清洗的程序都免了,闖入者徑自把小瓶子灌滿毒藥,把瓶塞蓋上,將從壁架取下的那罐毒藥放回去,然後躡手躡腳地朝雷恩的方向走來。一瞬間,雷恩正眼凝視著那雙燃燒著烈焰的眼睛,然後,那雙眼睛從他面前閃過,那人走向房門。雷恩以令人疲憊的姿勢屈坐良久,然後,他爬起來,迅速從衣櫥踏入實驗室。房門關著,闖入者杳無蹤影。

他沒到壁架前去查看對方到底偷了什麽毒藥,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個承負了千斤重擔的老人,茫然地注視著房門。

然後,痛苦消逝了,他又是原來的雷恩,只是臉色有點兒蒼白,有點兒佝僂,倒真的像是個患心臟病剛剛復原的人。他跟隨闖入者的路線,雖然有點兒虛弱,但信心十足地離開了房間。

警察總局。夜晚。

總局很安靜。已經下班了,除了值夜的警察,走廊上空無一人。布魯諾檢察官大聲走下走廊,撞進門牌上寫著薩姆巡官名字的房間。

薩姆坐在他的辦公桌旁,在一盞台燈下閱覽罪犯相片總簿。

“怎麽樣,薩姆?”布魯諾喊道。

薩姆眼睛都沒擡一下。“什麽怎麽樣?”

“雷恩!有消息沒有?”

“什麽也沒有。”

“我很擔心。”布魯諾一臉愁容,“你不應該答應這種瘋狂的主意,薩姆,撤除對這些人的保護可能會釀成悲劇——”

“哦,到別的地方去叫賣你的人身保護令吧,”薩姆大喊,“我們有什麽好損失的?雷恩好像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麽,而我們根本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他把相簿摔到一邊,打起哈欠來,“你知道他的脾氣——不到全然確定的地步絕不開口,隨他去吧。”

布魯諾搖頭。“我還是覺得這樣做很不聰明,萬一有差錯——”

“嘿,聽著!”薩姆大吼,一雙小眼睛兇光閃閃,“我煩惱的事情還不夠多嗎?還得在這裏聽老太婆裏唆——”

他咬住嘴唇,嚇了一跳。桌上的一部電話鈴聲大作。布魯諾緊張起來。

薩姆抓起聽筒。“喂。”他粗聲說。

一陣亢奮的吱喳聲……薩姆聆聽看,一層紅暈染上他的臉頰。然後,一語未發,他砰的一聲掛斷電話就沖出門。覺得莫名其妙的布魯諾也只好跟著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