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惠特拉姆點燃打火機,舞動的火苗閃爍著白光,在陰暗的叢林中格外顯眼。這是噩夢的前奏,就像萬丈高空中無法打開的跳傘,又像高速公路上意外失靈的刹車。福克感到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漸漸地刺痛了皮膚。

“斯科特——”福克剛開口,惠特拉姆就豎起一根手指表示警告。那是個昂貴的高級打火機,只要不動手合上蓋子,就會一直燃燒。火焰在風中顫抖、跳動。

忽然,惠特拉姆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隨身酒壺,單手打開,喝了一小口。他始終盯著他們,傾斜了手上的酒壺,將一股琥珀色的液體倒在了面前的地上。片刻之後,威士忌的濃烈酒氣便鉆進了福克的鼻子。

“這下就萬無一失了!”惠特拉姆大聲說,向前伸出的手臂微微地顫抖著,火苗也跟著晃來晃去。

“斯科特!”拉科喊道,“你這個愚蠢的渾蛋!你會把我們大家都害死的,包括你自己!”

“有本事你就開槍。不過,那樣我就要松手了。”

福克調整了一下身體的重心,腳下的枯枝落葉發出了折斷和碎裂的聲音。

兩年沒有下雨,如今又灑上了酒精,他們簡直就像站在一個大火柴盒上。身後是連綿不斷的桉樹與野草,將這個危險的火柴盒與學校、小鎮緊緊相連。一旦著火,烈焰便會在叢林中迅速蔓延,像高速列車一樣直奔基瓦拉鎮。到時候,熊熊烈火會化作驚天駭浪,如猛虎下山一般兇惡,慘無人道地毀滅一切。

拉科的槍口依然指著惠特拉姆,但是雙臂卻在顫抖不已。他朝福克微微偏了偏頭。

“麗塔還在鎮上,”他咬緊牙關低聲說道,“我要搶在他放火之前開槍打死他。”

福克想起拉科家中的嬌妻還懷著孕,於是便提高了聲音。

“斯科特,如果打火機落地,那麽你也沒有機會逃出生天。好好想想,你會被活活燒死的!”

惠特拉姆抖了抖腦袋,手中的打火機也跟著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福克倒抽了一口冷氣,拉科忍不住向前邁了半步,咒罵起來。

“天哪!小心看好那個該死的玩意兒,行嗎?”拉科喊道。

“退後。”惠特拉姆恢復了鎮定,說道,“放下槍。”

“不行。”

“你別無選擇,我要松手了。”

“關掉打火機。”

“你先放下槍。”

拉科猶豫不決,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都發白了。他掃了一眼福克,然後極不情願地彎下腰把槍放在了地上。福克能夠理解,他自己就曾親眼見過叢林大火帶來的後果。有一年夏天,計劃燒除[1]的意外失控導致一位鄰居失去了家裏的房子與四十只綿羊。當時,福克跟父親全副武裝,臉上綁著破布以捂住口鼻,手上拿著水管和水桶去滅火。正午的天空變成了紅色與黑色,到處都是綿羊的尖叫聲。火焰就像女妖一樣咆哮、嘶吼,那幅場景好似人間地獄,想起來就覺得不寒而栗。如今的土地比當年還要幹燥,若果真著了火,蔓延得只會更快。

眼前,惠特拉姆拿著打火機開開關關,就像擺弄小玩具一樣。拉科驚懼地盯著那時明時滅的火苗,握緊了拳頭。直升機在上空盤旋,一群橙色的身影在樹林間聚集起來,他們顯然得到了警告,刻意保持距離,不敢靠近。

“這麽說你已經發現了?”惠特拉姆饒有興味地說,“信托基金的事。”

他又點燃了打火機,這一次沒有再合上蓋子。福克心中一沉,努力保持鎮定,不去看那危險的火焰。

“是,”他說,“我早該發現了,但是你把賭博的事情隱瞞得太深了。”

惠特拉姆吃吃地竊笑起來,怪異而邪惡的笑聲混在呼嘯的風聲裏:“我可是很有經驗的。桑德拉警告過我,說我早晚都要付出代價。對了——”

惠特拉姆用打火機指著他們,拉科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嘆。

“聽著,桑德拉跟這一切無關,懂嗎?賭博的事情,她了解一些,但並不知道有多嚴重,也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你們千萬要聽清楚了,她一無所知!無論是學校資金,還是漢德勒家,她都不知情。”

提到死去的那家人時,他略有遲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對那個小男孩兒比利的死亡,我感到很抱歉。”他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他低下頭,關上了打火機的蓋子。福克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比利,當時他本不該在那兒的。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想方設法要保他平安的。我希望桑德拉能知道。”

“斯科特,”福克說,“夥計,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走?咱們可以去找桑德拉,親口告訴她。”

“說得好像她跟我還有關系似的。我已經無法回頭了。”惠特拉姆的臉頰亮晶晶的,混雜著淚水與汗水,“幾年前,當她第一次想離開的時候,我就應該放手,讓她帶著丹妮爾遠走高飛,過上平安的日子。現在,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