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上午的課間休息已經結束了三十分鐘,遠處的學校靜悄悄的,操場上空無一人。福克忍住了一個哈欠,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鈴聲打破了車內的寂靜,拉科和巴恩斯都嚇了一跳。

“請問是聯邦探員福克嗎?”聽筒裏傳來了一個聲音,“我是克羅斯列教育信托基金會的主席,彼得·鄧恩。咱們今天早上通過話,您還記得嗎?”

“沒錯,”福克說著,坐直了身子,“有事嗎?”

“是這樣,我知道您說過要絕對保密,可是我發現我的助理——她是新來的,還不太適應這份工作——她好像將此事告訴了基金會的另一位成員,而那位女士並不了解保密的要求,結果——”

“結果怎麽了?”

“結果在二十分鐘前,她聯系了涉事學校,想確認一下——”

“什麽?”福克伸手拽過安全帶扣好,焦急地朝拉科和巴恩斯打手勢,讓他倆也系上安全帶。

“是啊,我明白。真的非常抱歉——”

“她跟誰通的電話?”

“由於所涉金額較大,所以她直接聯系了學校的最高領導,也就是校長惠特拉姆先生。”

福克趕緊掛了電話。

“去學校,快!”

拉科一腳踩在油門上。

惠特拉姆駕車駛完了通往漢德勒農場的最後一小段距離,盧克的屍體在防水布下顛簸。惠特拉姆把目光從後視鏡上移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戴著塑膠手套的雙手全是汗水。他把盧克的卡車停在了農舍前,還沒來得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就跳下了車。站在前門外,他猶豫了。

惠特拉姆並不了解漢德勒家農舍和農場的布局,因此肯定無法親自去尋找凱倫。他腦子一熱,便擡手按響了門鈴。既然找不到她,那就讓她自己出現。獵槍垂在身體一側,緊緊地貼著他的大腿。

凱倫·漢德勒打開門,看清來人後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她吸了一口氣,唇齒間剛發出“斯”這個音,“科”還在嗓子眼兒裏沒出來,就被他打斷了。他迅速地舉起獵槍,扣動扳機。在開槍的一瞬間,他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的腹部已經血肉模糊了,整個人正在仰面向後倒去。她的胳膊肘碰到瓷磚地板,發出了碎裂般的巨響,緊接著她的腦袋也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恐懼的光芒,胸中湧起了一聲低沉的呻吟,久久不能平息。

惠特拉姆的耳中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見。

“媽媽?”

不,不,他聽不見其他聲音。

“媽媽?”

他只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和耳中的嗡鳴聲,沒有別的聲音,沒有。門廳的陰影裏站著一個人,手拿玩具,恐懼地張大了嘴,像鳥兒一樣尖叫著。不,那絕不是比利·漢德勒。

“媽媽?”

惠特拉姆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那孩子在這兒。那孩子居然在這兒。他為什麽沒有走得遠遠的,到鎮子的另一端去,在惠特拉姆家的後院裏玩耍呢?相反,他留在了這裏,而且還看到了一切。如今別無選擇,只能讓他永遠閉嘴了。這下你高興了吧,多管閑事的賤人!他沖著凱倫的屍體怒吼。比利扭頭就跑,嚇得哭都哭不出來,只能發出驚懼的喘息聲。

惠特拉姆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沖破了身體的軀殼,瘋狂地跟在比利後面闖進了臥室。他打開櫥櫃的木門,扯下床上的被單。在哪兒?在哪兒?他暴跳如雷,那個賤人居然逼得他要多殺一個人!忽然,一個聲音從洗衣籃的位置傳來。惠特拉姆不記得自己在何時推開了洗衣籃,只知道他看到了比利,背靠墻壁、雙手捂臉的比利。但是,惠特拉姆記得自己扣動了扳機。是的,他記得。事後每次想起,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的腦海中又響起了巨大的嗡鳴聲,接著——噢,上帝啊!不!——他再次聽到了其他的動靜。在恐怖的片刻之間,他以為那哭聲是來自比利的,可是比利的半個腦袋和胸脯都沒了。於是,他便懷疑是自己在痛哭。他擡起手來,想捂住嘴巴,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張口。

他循著聲音而去,幾乎有些好奇地穿過了走廊。育兒室裏,有一個孩子正站在嬰兒床上號啕大哭。惠特拉姆站在門口,覺得腹中翻江倒海。

他用槍口抵住自己的下巴,感受著灼熱從金屬上消散,內心的沖動也漸漸得以平息。他緩緩地轉動槍杆,指著面前那個身穿黃色連衣褲的嬰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腦中一片混亂,震耳欲聾的噪音在不住地叫囂,但是其中卻尚存一絲理智。看!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看看她的年紀。聽!她在哭。哭,不是說話。沒有言語。她還不會說話,無法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可怕的是,在那一刻,他依然能感到殺戮之心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