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頁)

盧克的兒子比利如今長得飛快,他從手機裏找出照片來給福克看。很多很多照片。福克瀏覽著相冊,盡量表示出一個沒有孩子的人應盡的禮貌。盧克滔滔不絕地講著其他參加會議的供應商的八卦故事,而這些人福克一概都不認識。反過來,當福克談論自己的工作時,盧克也會裝出饒有興致的樣子,福克會故意撇開枯燥的文書档案不談,專挑一些有趣味的部分來進行誇大。

“真不錯,”盧克總是會這樣說,“就靠你來抓住那些偷東西的渾蛋啦。”但是他的說話方式卻溫和地暗示著,他覺得追捕那些西裝革履的有錢人並不算是真正的警察工作。

不過這一次,盧克變得更感興趣了一些,因為這回提到的案子不只是穿西裝的男人了。一名足球運動員的妻子死於非命,床邊還放著兩只裝滿現金的行李箱,福克被派去調查賬單等信息。這個案子很古怪,死者是在浴缸裏被發現的,溺亡。

他還沒來得及收住,最後這個詞“溺亡”便脫口而出。兩人不由地都陷入沉默之中,福克清了清嗓子。

“基瓦拉鎮上最近還有人找你的麻煩嗎?”他無須具體說明究竟是什麽麻煩。盧克搖了搖頭。

“沒有,哥們兒。好多年都沒有了,上回我就跟你說過。”

一句習慣性的“謝謝你”到了嘴邊,又被福克咽了回去。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想再說了。他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朋友,而盧克的目光則越過他,看向了他的身後。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想要逼問盧克,但是這一次他覺得有些惱火。也許是因為剛剛下班,他又累又餓,盼著趕緊回家;也許是因為他已經厭倦了對眼前這個男人時刻保持感激之情;又或許是因為他覺得生活不公,總是讓盧克拿到了好牌。

“你何時才會告訴我,那天你究竟在什麽地方?”福克說。盧克收回了遠眺的視線。

“哥們兒,我告訴過你了,”他說,“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我在打野兔。”

“好吧。”福克強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自從幾年前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開始,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這樣,但是不管怎麽聽都覺得不真實。盧克很少去打野兔。而且,福克還記得當年出現在臥室窗外的盧克的樣子。那天晚上在恐懼和寬慰間扭曲的記憶是真實的,可是那個打野兔的故事卻始終像是憑空捏造的。盧克仔細地看著他。

“既然你想再討論一下這件事情,”盧克故作輕松地說,“那我是不是也該問問你當時在什麽地方呢?”

福克盯著他:“你知道我在哪兒。我在釣魚。”

“在河邊。”

“在上遊,謝謝。”

“但是獨自一人。”

福克沒有回答。

“看來我只能相信這番話了,”盧克說完,啜飲了一小口啤酒,他一直與福克保持四目相對,沒有移開視線,“幸好,我對你說的話從來都是深信不疑,兄弟。但是其他人卻未必像我一樣,所以我們還是堅持打野兔的說法比較好,你覺得呢?”

兩人默不作聲地盯著彼此,酒吧裏熙熙攘攘,周圍的噪音越來越大。福克考慮了一下自己的選擇,然後喝了一口啤酒,不再提這件事了。

最後,他們各自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互相告辭,一個說還要趕火車,另一個說第二天要早起。當他們握手道別時,福克又一次努力地回憶著,他們兩個為何依然是朋友。後來,這次握手便成了兩人此生的永別。

福克關燈上床,靜靜地躺了很久。那只獵人蛛在晚上又出現了,此刻它那陰暗的身影正趴在浴室門上。窗外的黑夜一片死寂。福克知道自己必須得睡會兒覺,但是過去和最近的一些對話片段不斷地在腦海裏重現。咖啡因在體內肆虐,令他無法閉上眼睛安眠。

他翻身打開了床頭燈。白天從芭布那裏拿回來的圖書館藏書正頂著他的帽子躺在椅子上,他打算明天把它們直接扔進圖書館的自助還書槽裏。他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第一本書,那是一本實用指南,介紹如何用環保方式打造一個多肉植物的花園。他剛念完標題就開始打哈欠了,這本書倒是可以拿來催眠,但他實在是不想看。他又拿起了另一本,這是一本破破爛爛的平裝本犯罪小說。內容簡介看起來非常老套:女人,隱藏在陰影中的神秘者,還有死於非命的屍體。雖然看上去不太符合他的口味,但他還是喜歡懸疑故事的,否則也不會走上警察這條道路了。他躺回枕頭上,開始讀這本小說。

故事情節平淡無奇,福克讀了大約三十頁,開始覺得眼皮沉重了,他決定看完這一章就放下書睡覺。當他翻頁時,一張薄薄的紙飄下來,落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