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2頁)

說罷,他揮了揮手,徑直走進了夜色中。

回到房間後,福克躺在床上,掏出了手機。他把手機握在掌心,但卻沒有撥號。那只趴在燈上方的獵人蛛已經不見了,他盡量不去想它現在在哪兒。

“如果到時候你還在鎮上的話。”拉科如是說道。福克非常清楚,自己有選擇權。他的車就停在外面。他可以立刻打包,找大胡子酒保結賬,不出十五分鐘,就能駕車行駛在通往墨爾本的路上。

拉科也許會不以為然,格裏大概會打電話找他。不過,他們還能怎麽樣呢?他們會不高興,但沒關系,他可以不在意。忽然,芭布的面孔出現在了福克的腦海中,清晰得叫人難受。是啊,還有芭布,她會心碎的。他還能不在意嗎?想到這裏,福克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房間裏悶熱得像蒸籠一樣。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他生下來還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死於產後大出血了。他的父親非常努力地想要填補這片空白,但是在福克成長的過程中,每一份母愛的溫柔、每一個剛出爐的蛋糕、每一次芬芳滿溢的擁抱,全都來自芭布·漢德勒。她是盧克的母親,卻總會為福克付出。

他、艾莉和盧克在漢德勒家待的時間最久。福克自己家裏常是靜悄悄、空蕩蕩的,他的父親整日在地裏幹活,脫不開身。如果有人提議要去艾莉家,艾莉就會搖著頭說“今天不行”。福克發現,每當他和盧克堅持要換換地方去艾莉家時,事後總會後悔不已。艾莉家裏臟亂不堪,散發著酒瓶子的味道。

漢德勒家總是充滿陽光、熱鬧非凡,廚房裏有好吃的東西,寫作業和上床睡覺的時間都有明確的提醒,有時候漢德勒夫婦還會命令孩子們關掉電視,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漢德勒家的那片土地始終是一個美麗的避風港——但在兩周前,那裏卻變成了一個最恐怖的犯罪現場。

福克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十五分鐘已經過去了,此刻他本來都能上路了,可是卻還在這裏。

他嘆了口氣,翻過身去。他的手指懸在手機上,猶豫不決。該告訴誰呢?他的眼前浮現出自己那套位於聖基爾達[1]的公寓,燈都關了,大門緊鎖。那套公寓並不小,可以住兩個人,但是在過去的三年中只有他自己獨居。沒有人等他回家。沒有佳人出浴,沒有浪漫的音樂,也沒有飄香的紅酒。當然也沒有人守著電話,等著聽他說自己為何要多留幾日。

多數時候,他都不在意這些。但此時此刻,躺在基瓦拉鎮的酒館房間裏,他卻希望自己的家能有一些像芭布與格裏營造的漢德勒家,而不是僅僅像他父親的家一樣。

他本該周一就回去上班的,不過同事們都知道他來參加葬禮了。他沒有說是參加什麽人的葬禮。他知道自己可以留下,可以請幾天假。為了芭布,為了艾莉,甚至為了盧克。在彭伯裏案上,他加了許多班,幫了很多忙,如今可以名正言順地請假。而且,他手頭上最新的案件調查進展也非常緩慢。

福克仔細地考慮著,十五分鐘又過去了。最後,他拿起手機,給經濟犯罪組那位任勞任怨的秘書留言,說由於個人原因他要從現在開始請一周的假。

秘書一定會頗感意外,但更感意外的人卻是福克自己。

[1]聖基爾達(St Kilda):澳大利亞墨爾本市裏的一個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