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剛過一會兒,我們三人正在吃早飯,喬根遜夫婦來了。諾拉接完電話,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對多蘿西說:“是你母親在樓下。我請她上來了。”

多蘿西說:“見鬼,我真希望沒給她打過電話。”

我插嘴道:“咱們幹脆住到酒店大堂裏去得了。”

諾拉拍拍多蘿西的肩膀,說:“他沒那個意思。”

門鈴響了。我去開門。八年時間並沒叫咪咪有什麽改變,只是顯得更成熟一點了,更賣俏了。她比她女兒個頭大,一頭金發更耀眼些。她笑著向我伸出手:“聖誕節快樂!過了這麽多年又見到你真高興。這是我丈夫。克裏斯坦,這位是查爾斯先生。”

“很高興又見到你,咪咪,”我說著跟喬根遜握握手。他大概比他妻子小五歲,瘦高個兒,衣著考究,黑發梳得光溜溜的,唇髭塗了蠟。

他哈腰鞠躬。“你好,查爾斯先生。”他的聲調帶有濃重的條頓人口音,兩只手挺瘦,卻強勁有力。我們一起走進客廳。

相互介紹完畢之後,咪咪就為前來打攪我們向諾拉表示歉意。“可我的確想再見到您的丈夫,而且我也知道這是我能及時把我這個小丫頭帶走的唯一辦法,就親自前來了。”她朝多蘿西笑笑。“快去換上衣裳,寶貝兒。”

寶貝兒滿嘴面包,嘟囔著說即使今天是聖誕節,也用不著去愛麗絲姑媽家浪費一個下午的寶貴時光。“我敢打賭吉爾伯特也不願意去。”

咪咪說阿斯達真是條可愛的小狗,接著便問我知不知道她的前夫眼下可能在哪兒。

“不知道。”她繼續跟小狗玩耍。“他瘋了,徹底瘋了,居然在這種時刻突然失蹤。難怪警方一開始就認為他跟那件謀殺案有牽連。”

“警方現在怎麽認為?”我問道。

她擡頭望著我。“難道你沒看報嗎?”

“沒有。”

“有一個叫莫瑞裏的家夥——一個匪徒,他殺死了那名女秘書。那個家夥是她的情夫。”

“警方逮住他了嗎?”

“還沒有,不過確實是他殺的。我巴望能找到克萊德。麥考利根本不幫助我。他說他不知道克萊德眼下在哪兒,這簡直太荒謬了。他是他的法律全權代表。我很清楚他跟克萊德一直保持聯系。你認為麥考利這個人可靠嗎?”

“他是魏南特的律師,”我說,“你當然沒理由信任他。”

“我也是這麽想的,”她在沙發上挪動一下,勻出個位子,“來,坐下。我有好多事要問你呢。”

“要不要先喝杯酒?”

“除了摻雞蛋和牛奶的酒之外,什麽酒都可以,”她說,“那種酒我一喝就惡心。”

我從餐具室走出來,諾拉和喬根遜正在試著用法語交談,多蘿西還在假裝吃早飯,咪咪又在逗小狗玩。我把酒分送到各人手中,便在咪咪身旁坐下。她說:“尊夫人挺漂亮。”

“我蠻喜歡她。”

“跟我說實話,尼克,你認為克萊德真瘋了嗎?我是說瘋得叫人不得不對他采取什麽措施嗎?”

“這我怎麽知道。”

“我在為兩個孩子擔心,”她說,“我自己對他已經沒有什麽要求——我們倆離婚時,他已經跟我結清了一切——可是孩子們還有要求。我們現在幾乎一文不名了,我很為兩個孩子擔心。他即使瘋了,也別把家當全都隨便扔掉,一分錢也不給孩子們留下啊。你說我該怎麽辦?”

“是想把他送進精神病院嗎?”

“不——不,”她慢慢說,“我只想跟他見面好好談談。”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臂上。“你有辦法找到他。”

我搖搖頭。“難道你不能幫我個忙嗎,尼克?咱倆過去是好朋友啊。”她那兩只藍盈盈的大眼睛溫柔地懇求著。多蘿西坐在桌前猜疑地望著我們倆。

“看在上帝的份上,咪咪,”我說,“紐約市裏有成千上萬名偵探,去雇一個吧。我早就不幹那一行了。”

“我知道,可是——昨天晚上多蘿西醉得很厲害嗎?”

“也許是我醉了。她看上去沒事兒。”

“你認為她是不是成了個小美人啦?”

“我一直那麽認為。”

她想了想,又說:“可她還只是個孩子,尼克。”

“那有什麽關系?”

她微微一笑。“多蘿西,去穿點衣服,好不好?”

多蘿西又抱怨說幹嗎非得到愛麗絲姑媽家去浪費半天時間不可。

喬根遜轉身對他妻子說:“查爾斯太太挺客氣,留我們——”

“是啊,”諾拉說,“你們幹嗎不多待一會兒?我們還有朋友要來,不一定很有意思,不過——”她晃一下酒杯就算把話說完了。

“那太好了,”咪咪慢慢答道,“可我擔心愛麗絲——”

“打個電話向她道個歉,”喬根遜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