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禦珠案 第十八章

柯元良將金蓮引下樓去,吩咐丫環姨娘悉心服侍,又親自去廚下煎人參湯與金蓮吃,叫她好生進房休歇。保不定她的病從此便有了轉機。

狄公招手示意,衙官和四名衙卒進了書房。

狄公道:“將那墻沿三對大蠟燭盡行點亮!”

一陣震耳的雷鳴,狂風將門窗吹得“乒乓”作響,暴風雨終於來了。

卞嘉指著楊康年顫抖著聲音訴道:“他……狄老爺,正是他給的我毒藥,他說那是一般的蒙汗藥,天哪!我哪裏知道這蒙汗藥竟將董梅毒死了……”

狄公冷冷地說道:“卞嘉,你因何要偷走我的那枚‘白板’?”

卞嘉哭喪著臉笑道:“正是小人偷了,小人不敢抵賴。不過,那也事出有因,楊康年要夏光去翡翠墅商談一樁骨董生意,時間便約在龍船賽後的深夜。下午我問夏光是否領了南門守卒發放的竹牌,夏光說楊康年叫他別領,設法在城外胡亂打發一宵。我上老爺官船時見牌桌上有一枚‘白板’,便偷偷拿了,胡亂畫了個數字便交給了夏光。”

卞嘉哀憐的目光巴巴地望著狄公嚴峻的臉,一面悲嘆道:“我向楊掌櫃借了一大筆錢。我生意虧了血本,手頭艱難,四處告貸,我的老婆一天到晚在家中聒噪不休。楊康年雪中送炭,我感激不盡。他開口求我幫點小忙。我怎能袖手不顧?再說,他一反臉便能毀我生計。

“那天他給了我一小包藥粉,說是蒙汗藥不傷害人。只需叫董梅吃了軟了腳力,散渙去精神,鼓打不響輸了那船賽便行。我見那藥粉果然同一般蒙汗藥無異。竟也信了。船賽終了,當我見董梅中毒而死,不由驀地一驚,心中暗暗叫苦。知道是上了楊康年的當,口中又說不得。後來我在老爺面前扯了謊。說他是心病猝發。如今我知罪了,但望老爺明了其中原委,寬恩超豁。小人哪裏敢有謀人性命的膽?早知是毒藥,縱令楊康年百般脅逼,小人也是萬死不敢從命的。”說罷,一陣悲愴,淚如雨下。

“那麽,董梅事發,你又為何一再遮瞞內情哄騙本官,不來衙門告發楊康年謀死人命?這事你又如何分說?國家法度難道你不知嗎?楊康年是首犯,你是從犯,毒藥是你親手投入董梅的酒食之中。再說,你還為夏光殺人行方便,偷去了我的一枚‘白板’。——官府自會依據律法條例量定你的刑限。”說著又命衙官將卞嘉押下,用一頂軟轎先擡回衙裏大牢監禁起來。

洪參軍從地上拾起卞嘉的那根竹杖遞給了他。

卞嘉踉踉蹌蹌被兩名衙卒扶架著押出了書房。

楊康年像一尊木雕泥塑一動不動,寬大的臉盤上蒼白裏透出暗青,但卻是異常平靜。

狄公說:“好了,楊掌櫃,惡貫滿盈,如今還有什麽話要說?拐誘柯夫人金蓮並奸汙了她,還企圖一刀一刀剮她。蒼天有眼,此刻輪到你自己真要一刀一刀剮了。你殺人手段殘忍,駭人聽聞,依律擬淩遲處死,剮二百四十刀。你現將逞兇殺人的罪孽一樁一樁從實招來,你如何毒死董梅,如何殺死琥珀,又如何親手砸死夏光、勒死孟老太,以及你如何殺人滅口意圖除掉你的幫兇卞嘉。”

楊康年並不答話,只直愣愣呆視著金蓮下去的走廊,仿佛魂靈離了舍。

“楊康年,他還須將如何盜竊白娘娘神廟裏那祭壇裏的金器之事也從實招來!”

楊康年平靜地答道:“老爺可自去我店鋪西墻夾廚中找去,祭器共九件,出自東漢一個著名金匠之手。我楊某人錢雖不多,但也不忍將這套精致絕倫的珍品熔化了變賣,全在那裏藏著,一件不少。”

楊康年狐疑地端詳著狄公,忽然問道:“老爺怎會偵知這個的?令我百思不解。”

“今天早上你說你從未到過白娘娘神廟,但你卻又說神廟裏祭壇與神像的台座是分開的。你給我看的那冊書上明確寫著神像台座和祭壇是由一整塊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當然那是著者記錯了,祭壇與神像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原是分開的。我從這書的一條眉批上知道祭壇和台座是後來才被我的前任用人工土石填合作一處的。因此我斷定你以前必去過那神廟並偷走了那套金器。你描述神像時疏忽地將從書上看來的和你在那裏實際上看到的弄混了。當然那還僅僅是猜測,只是到你今夜墮入我為你設下的圈套時才完全暴露了你自己。”

楊康年道:“老爺原來還只是模糊影響之猜測。但你委派洪參軍來我鋪子問我借一只白手說是去柯府處用,並要給白手手指上佩戴紅玉石戒指——這真乃絕妙之計了。我思想老爺必是疑心到我偷盜了神廟的金器故意試探於我。我心中詫異便想來竊聽你們今夜在此地究竟商議什麽。我橫了心趕來這裏,倘使卞嘉這膽小鬼露了餡,我便一刀先結果了他,然後再來奈何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