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6頁)

我之前便在岸邊一處挖好洞,然後用木板和草蓋起來。於是,我把自己做的兇器、刮胡刀、爸爸的胡碴等等東西,一起埋進洞裏。直到天亮,我都待在森林裏,輕舉妄動的話,只會為我制造出目擊者。除了躲在這裏外,我什麽地方也不能去。

很冷,我覺得自己快被冷死了,無限的後悔與不安浮現腦海。下雪的時候,我考慮著要不要回去,但又怕一走到外面的馬路,就會被人看到。

父親是個粗心的人,連叮嚀我該早點回主屋,要不然會被鎖在門外的話都不會說。我之前已向昌子說會去母親那裏,如果她打電話去問,母親也會依慣例騙他們吧。我把自己創作的手稿,留在父親的工作室裏。它的內容,如今想起來,真令我感到不安,雖然那是經過仔細思考,才寫下的東西,但是我的思考或許也有不周的地方。我也想過:如果我的計劃不那麽大,或許比較好,或許我只要把他們毒死就好了……然而最讓我擔憂的,卻是萬一警察抓到我時,我該如何面對母親?她一定會遭受比現在更大的痛苦。我真的寧願自己死掉,也不願意看見她痛苦。至於後母,我覺得一下子就讓她死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我一點都不擔心筆跡的問題。因為父親從二十歲開始,幾乎就不動筆寫字,跟朋友之間更無書信往來,所以應該很難找到父親寫過的字,來和我寫的手記做筆跡比較。而且,我曾經在父親留學歐洲時的素描簿上,看過他寫的幾個字,覺得跟我的字很像;當時我的心裏還想著:我們不愧是父女呀!但是,因為別人很容易看到我寫的東西,所以也不能完全用我自己的筆跡,去寫那一份手記。於是我找到一封中年男子寫的信,並且模仿上面的筆跡……拉拉雜雜想了很多。每次一想起父親曾經對我好,我就覺得自己罪惡深重。回想起來,在幾個女兒當中,父親最信賴我,最常和我說話,所以我才有本事寫了那樣的手記。我跟梅迪西的富田女士,似乎是他少數談得來的人。然而,被他深深信任的我,竟然對他下了毒手。

從深夜到黎明的時間,長得超乎我的想像。冬夜實在漫長呀!天色終於泛白,但是新的恐懼又爬上我的心頭。萬一梅澤家中的其他女兒們,有人在我之前發現父親受害,那我就無法把鞋子放回去了。工作室裏有兩雙鞋子,這一點後母她們都知道,其中一雙不見,並且被發現,我就大大不妙。可是我若是太早回去,又顯得奇怪。而且,在送飯去之前去畫室的話,會留下腳印。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關於鞋子的問題,因為是匆匆忙忙間想到的方法,所以設想得並不周全,才會有這麽多的擔憂。我愈來愈憂心我把鞋子放回去是好主意嗎?鞋子有一點濕,但這不是大問題,因為誰也不敢斷言父親不會在下雪時走出工作室,但是警察看到被我丟在工作室門口的鞋子時,難道不會想到要對照腳印是不是父親的鞋子?雖然這是一雙非常常見的鞋子,萬一斷定的結果和鞋印是一樣的,總是一件麻煩的事。不過,如果鞋子不見了,麻煩會更大吧?

想來想去的結果,我還是把鞋子拿回去了。很幸運,並沒有斷定那個鞋印與父親的鞋子有關,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早上又下了點雪,鞋印變得不吻合了,或是警察根本沒想到要拿父親的鞋子來對照腳印吧?

警察來我家調查父親的死時,態度非常嚴厲。我是早有準備的,當然不會被盤問出什麽問題。看到其他姊妹哭泣時,我一點也不同情,內心反而有一種痛快的感覺。只是昨天晚上在雪中站立一晚,可能感冒了,覺得非常不舒服,顯得有氣無力的,看起來反而更像遭遇喪父之痛的女兒。母親知道命案當時我不在梅澤家,也沒有去她那裏時,便以為我是巧合因為工作的關系,而留在工作的地方過夜了;為了不讓梅澤家的人知道我在工作,所以她便堅稱我在她那裏——母親就是這樣單純的人。

現在我想談談一枝的命案。

殺害一枝當天,我是第二次獨自去一枝家。前一次是去了解地形,兩次之間的間隔時間並不長。間隔的時間如果長了,難免讓一枝有機會和昌子閑聊,說起我去她家的事。那就容易被懷疑了。我本來準備穿上和她身上一樣的和服,但是時間不充裕,不得不把死去的一枝衣服脫下來穿。

我照原先計劃在等竹越時,發現衣領上有血跡,便緊張地往暗的地方走。一想到這個計劃,我就心跳加速,十分害怕。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年輕的少女,會幹出這種事。殺父親是如此,殺一枝時也一樣。

我在黑暗的路上,一邊慢慢徘徊,一邊擔心:萬一那個人正好今天不像平日一樣的在這個時候經過這裏,那可怎麽辨?為了配合這個時間,我已經殺死一枝了。萬一他今天比平日早,已經離開這裏了……想到這裏,我竟然雙腳無力,整個人就要暈倒。所幸,他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