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4頁)

慕容英道:“當日我從昏迷中醒來,看到你徹夜守護著我,倚靠在床榻邊打盹,我也很感動,一時忍不住……”楊文廣笑道:“我知道,你伸手摸了我的臉。”慕容英羞道:“呀,原來你在裝睡。”她雖然性情豪爽大方,但回憶當時情形,還是忍不住滿臉紅暈。

二人甜蜜地依偎了許久,慕容英忽然道:“夫君待我這般好,我實在不忍心再騙你。實話告訴你,我雖然在西夏出生長大,但其實不是黨項人,而是契丹人。”

西夏自李繼遷開始,便采取聯遼反宋的策略,主動向遼國稱臣納貢,並請求通婚。起初因為之前黨項一直幫助宋朝抗遼,遼聖宗耶律隆緒尚猶豫不決,遼國大臣韓德威道:“河西向來是中國右臂,之前正因為府州折氏與銀、夏[3]共抗北漢劉氏,助中國一臂之力,才導致我契丹大軍援應無功。現在李氏來歸,正是大利於我國。”遼聖宗這才改變主意,封李繼遷為“夏國王”,又封宗室耶律襄之女耶律汀為義成公主,嫁給李繼遷為妻,並贈馬三千匹作為嫁妝。

遼國籠絡西夏,始終只是以其為右臂,達到有效牽制大宋的目的。兩國聯姻,也是出於政治需要,並不是什麽真正的盟友,仍然往對方國境派有大量奸細間諜。慕容英之父原是陪嫁義成公主的侍衛,後娶黨項女子為妻,接受西夏官職,但其真實身份是遼國派在西夏的奸細首領。

後來遼國與大宋議和,達成《澶淵之盟》,但依舊扶持西夏。然而西夏日益勢大,儼然有西北雄主之勢,遼國也感到了巨大威脅。兩年前,遼聖宗曾親自帶兵攻打西夏,卻被李德明打得大敗而歸。雖然最終在義成公主的斡旋下,兩國又重新和好,但關系明顯惡化。

楊文廣悚然而驚,將懷中的慕容英推開。他這才恍然明白了過來——難怪慕容英當時不惜冒暴露西夏太子妃身份的危險放過了沈周,原來目的就是要引得包拯等人懷疑野利裙。難怪她當著包拯等人的面站在望月樓門前,原來目的就是要引他們去查李元昊。那麽當日通知提刑官康惟一說性善寺即將有大事發生的匿名投書人也是她了,可惜康惟一既未完全會意,又有把柄握在他人手中,不敢輕舉妄動,僅僅是慫恿晏殊一幫人趕去性善寺。而後來野利裙之所以對慕容英痛下毒手後沉河,多半也是因為發現了她遼國奸細的真實身份。

慕容英嘆道:“我知道,如果我是黨項人,你是不會嫌棄我的。可我偏偏是契丹人,是你的殺祖仇人。”

楊文廣祖父楊業降宋後為宋大將,在雍熙三年(986年)宋軍攻遼戰役中被遼軍俘虜,在押赴遼國途中,絕食三天而死。遼國大將耶律色珍砍下了楊業的首級,獻給遼主報功。

楊文廣聽到慕容英自承是契丹人時,腦子便是“嗡”的一聲,卻不願意多想,想就此混沌下去。然而此刻“殺祖仇人”四個字卻清晰無比地傳入耳中,再次給了他重重一震。他茫然而失神地凝視著新婚妻子,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路人。

世事錯綜復雜,縱然它有千百般變化,最終也只是一聲嘆息。這一對俊男美女經歷了種種艱辛,傳奇般地走到一起,最終所面對的,不過是彼此眼光中的失望和懷疑。

終於到了包氏一家離開南京的日子。包拯跟親朋好友一一惜別,正要登船之時,忽有一名大漢護著一名白衣婦人趕來碼頭。那婦人正是宋小妹,道:“我說過,會以子侄之禮對待小遊,星夜趕來,只為與你一道送她回鄉。”

包拯正有許多疑問要向宋小妹查證,當即請她登船同行。

河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船只,河岸上是絡繹不絕的行人,塵世總是因為靈動而充滿活力。渾黃的江水洶湧著、奔騰著,卷起無數的浪花,夾帶著永生不滅的激情駛向遠方。往事不管是歡愉還是苦痛,都已漸行漸遠。依稀還有一些人站在碼頭邊遠遠地揮手,他們的身影是這樣的熟悉。大船則隨波逐流,在河水的節奏中搖曳向前,向前,再向前。

宋小妹走到包拯身邊,道:“包公子的信我早已收到,之所以沒有及時回復,就是期待著今日能當面告訴你。”包拯點點頭,道:“我等著聽夫人的解釋。”

宋小妹道:“我先告訴你一件別的事。”指著身後的大漢侍從,道:“他叫宋操,是我兄長的心腹,西夏太子妃背心那一刀,是他下的手。”

包拯先是訝然,隨即醒悟過來——小遊是為救宋小妹而死,宋小妹決意為她復仇,派宋操趕來南京殺死野利裙。之後張建侯被官兵逮捕拷問,宋操自然不願意看到小遊的兄長承擔殺人罪名,但他本人亦不能出面自首,否則會直接牽連出宋小妹,遂去向轉運使韓允升求助。不論怎樣,韓允升伯父韓崇訓的妻子是宋小妹的親姊,兩家算是親眷。韓允升最終答應出手相助,遂派自己的車夫韓均冒充殺人兇手,來兵馬監押司投案,好換取張建侯獲釋。雖則野利裙一案極為復雜,同時出現了三名兇手,好在結局還算圓滿,死者被指為騙子,兇手則成了英雄,戲劇般地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