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個月零十天 第三節(第2/3頁)

調查持續到了深夜,我在九點左右被警官送回家。媽媽打開玄關,一看是警察,很不好意思。

哎呀,真對不起,我正要去接。筱原打電話過來說小學出了大事,可是,我大女兒從今天早上就不舒服,是很嚴重的哮喘,一直沒有吃東西,傍晚的時候說想喝點蔬菜湯,這不,我正做著呢。我專門做的涼濃湯,身體在不舒服也能喝上一點。另外,我丈夫是家裏的長子,你看,到現在還忙著……

發生了命案,媽媽居然還可以滿臉堆笑地說這些事情!看著這一幕,我流出了眼淚。不知道是感覺悲慘,還是傷心……我眼前浮現出抱著惠美理的屍體哭天搶地的你。我想如果是姐姐,媽媽一定會抱著哭;如果是我,即使被殺了,媽媽也不會去現場。

你說我爸爸嗎?聽說爸爸白天一直都和叔叔們喝酒,到晚上已經醉的一塌糊塗,蒙頭大睡了,即使醒著也不一定會來接我,說不定還會抱怨我煩人。雖然爸爸也沒什麽財產,但作為家族繼承人得到過分的寵愛,對我這樣不能繼承家業又離期望太遠的二女兒幾乎不會多看一眼。

看到我哭,媽媽又說了一句:“由佳你已經四年級了,對不對?一個人回來不就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那樣,她也不至於丟人了。有我沒我都一樣,連父母都這樣,別人視力再好,估計也不會注意到我,正如我模糊的視力。

正這樣想著,旁邊的警官對媽媽說:“是我們把您的女兒留在那裏,很實在對不起。”

然後他轉向我,彎下魁梧的身子,摸了摸我的頭,“你一定也很害怕,可還是很鎮定地給我們講了很多情況,謝謝。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警察叔叔,今天你好好睡個覺。”

他那雙手大而粗硬,可是很溫暖,幾乎完全包住了我的腦袋。那時的感覺令我至今難忘。從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找和那一樣的手。

事情過後,變化最大的就是姐姐對我的態度。

可能媽媽畢竟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去接孩子。她忽然莫名其妙地對我好起來,甚至問我有沒有食欲,想吃什麽,鄰鎮的錄像租賃店有很有意思的帶子,要不要去借……在我記憶裏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現象。

那,我想吃奶汁烤菜。

我這麽說了,可是當天晚上飯桌上還是冷面和梅子蒸雞,說姐姐吃熱的東西會惡心,吃不下。錄像帶最終也沒有給我借,因為姐姐不喜歡動畫之類很吵鬧的東西。

想的凈是姐姐。你們是不是都在想,如果是我被殺的話就好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大叫著打翻冷面碗,這種態度還是第一次。迄今為止我一直忍著,覺得姐姐比我更難受,可是當時明明我更需要關注。沒想到,這時姐姐忽然哭起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身體好的話,由佳也不會這麽難過,原本我可以做奶汁烤菜讓由佳高興,我的身體如果健健康康的就好了……為什麽要讓我這麽痛苦?媽媽,你告訴我呀。

姐姐哭著傾訴。媽媽緊緊地抱住姐姐,說:“對不起,真由,對不起。”這是兇案發生後第二天的事。

之後,每到我和媽媽一起去協助調查的日子,姐姐一定會身體不舒服,於是常常讓真紀的媽媽領我去。電視上播有關惠美理被殺一案的新聞,爸爸問我“警察都問了些什麽”時,姐姐總是把筷子一放,不高興地抱怨我們為何談那麽惡心的話題,害得她一點食欲都沒有了。漸漸地,為了姐姐,那起案件在我家成了禁談話題。和以前一樣,姐姐仍然是被保護對象,而我依舊被棄置一邊。

發牢騷沒用,也就死心了,然而並不是根本不在乎,何止不在乎,不安的感覺甚至日益增強。以前一直相信兇手很快就會被逮捕,可是好久過去了,依然沒有一點結果,這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我們的錯。雖是孩子,但四個目擊者居然都說記不清嫌疑人的長相。嚇壞了的紗英平時就迷迷糊糊,晶子頭部又受傷,她們說想不起來還能理解,我不相信連真紀也想不起來,因為連我都記得所有看得見的東西。

不過,調查遲遲沒有進展一定不止因為這個。比如,那天正好是盂蘭盆節,兇手有可能是開車來的,平時有陌生的汽車來鎮上,或許會有人覺得很稀奇,留意一下,而節日期間,拖家帶口回老家探親多半會選擇開車而非坐電車,鎮上到處都是掛著外縣車牌的私家車或者出租車,所以關於可疑車輛的目擊線索也許會很少。

另外,即使有陌生人在鎮子上活動,除非有特殊情況發生,一般都會認為是誰家的親戚。況且,如果兇手換下工作服塞到提包裏拎著走,大家更會覺得像探親訪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