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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親口說?我沒收治您的兒子,您恨我,是嗎?”久米川開始反攻。如果你恨我,我就把作出不收治的決定的根據跟你說說。

看來,這個加山還能夠冷靜地聽久米川解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堅持無可奉告的原則,反而會激怒加山,那樣對久米川很不利。

“在恨之前,我要先弄清事情的真相。”加山回答說。

久米川在心裏挖苦道:“不愧是個記者!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那我就跟您解釋一下。作出不收治的決定,有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那天晚上來看急診的患者很多,我忙不過來;第二個理由,我是個內科醫生,我認為受了外傷的患者應該去有外科醫生的醫院,那樣才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以上就是沒有收治您兒子的理由。"久米川把沒有收治的理由說出來以後,更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當的了。誰也不會責備他久米川的!作為一個醫生,他沒有做任何可恥的事情。

但是,久米川的這番話好像根本沒有讓加山信服。加山表面上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平靜地反問道:“忙不過來?就算您那時候很忙,收治需要刻不容緩地進行治療的受了重傷的病人,難道不是你這個急診值班醫生的責任嗎?”

“話是這麽說,可現實是,候診室裏有很多患者等著看病,我能丟下他們不管嗎?雖說您是死者的親屬, 也應該能夠體會那些患者的心情吧!”久米川的話不是單純的反駁,也加上了勸對方息怒的意思。總之,要盡量避免引起對方的仇恨。

“我兒子頭部被砸成重傷,需要及時送進醫院,哪怕早一秒鐘也好。但是,急救車拉著他在城裏轉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收治他的醫院。如果這家離事故現場最近的醫院,也就是你們醫院,不把他

拒之門外,健太就不會死……”加山的語調突然亂了,壓抑了很久的感情似乎一下子被釋放了出來。

久米川竭力把內心的厭煩掩蓋起來,把剛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是個內科醫生,就是收治了也不能給予適當的治療,到我們醫院來不如到別的醫院去,這也是為您兒子

著想。”

“就算您是個內科醫生,這家醫院裏不是也有外科醫生嗎?您為什麽不能先同意急救車把患者送來,然後把外科醫生叫到醫院裏來呢?”

久米川最害怕的就是觸及這個問題。說自己不好意思把外科醫生叫來?這種說法加山肯定是不會接受的。說自己不想負責任?那更是撕裂了嘴巴都不能說的。怎麽辦?只能說“太忙了,騰不出手

來”。於是,久米川辯解道:“剛才我也說過了,那天晚上來看急診的患者太多,我忙不過來。"

“都是比被街樹砸傷了頭部的孩子還要嚴重的患者嗎?”加山非常巧妙地擊中了久米川的要害。

比起那些大聲嚷嚷著重復自己支離破碎的主張的人來,加山這樣的人更難對付。久米川不禁焦躁起來:“說到嚴重不嚴重,都不嚴重,都是一些感冒患者。不過,聽著他們劇烈的咳嗽聲,看著他們那因為發燒而變得通紅的臉,我作為一個醫生,當然得給他們看病了。那天晚上,這樣的患者來了二十多個,我忙得不可開交!在那種狀況之下,讓我再收治一個我根本就看不了的頭部受了外傷的病人,怎麽可能呢?您心中不滿是吧?找那些為了看個感冒專門夜間來醫院看急診的人們去!”

久米川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一個饒舌婦。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感,通過這一番饒舌,被他從嘴裏吐了出來。久米川終於理解了辦公室主任為什麽那麽擔心。加山可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哪怕承認自己有一丁點兒的責任,他都會抓住不放的。

“對了!我想起來了!第一個為了看感冒而晚上來看急診的是個大學生,名字叫安西寬。他好像說過,晚上來看急診不用排隊。後來,晚上來看急診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大多數是大學生!那些人只考慮自己,根本不考慮萬一來了真正需要緊急救治的患者怎麽辦!那些人太自私了!應該受到譴責的是那些為了自己方便而想出這種壞主意的人!我只不過是個醫生,只管給病人看病……”

久米川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說得太多了,雖然有些後悔,但說出的話也收不回來了。看到加山陷入了沉思,久米川說了句“對不起”,慌忙從加山身邊走了過去。他走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跳進車裏,發動車子,逃也似的跑出了醫院。他害怕加山追上來,也不敢通過後視鏡看後邊一眼,只是拼命踩著油門往前開。

下次值夜班見到羽鳥時,得把這件事跟她說說。久米川習慣性地這樣想的時候,不由得扭歪了臉。羽鳥會同情他嗎?久米川沒有自信。沒有自信本身對他就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打擊。他覺得自己損失重大,無拘無束地跟羽鳥一起聊天的情景,似乎已經成了遙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