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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石橋造園土木工程公司”的時候,加山就像進入了敵占區,立刻緊張起來。公司的停車場很大,但一輛車也沒有,經理石橋和他的員工們也許是出去幹活了。受害者這邊的正常生活全被打亂了,而加害者那邊還在沒事人似的過日子!想到這裏,加山怒火中燒。

經理石橋果然不在家,接待加山的是石橋的妻子。當她知道了加山的身份以後,非常狼狽。她把加山領進接待室,說立刻就把丈夫叫回來,請加山耐心等一會兒。加山下定決心,不管等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不見到石橋絕不離開。

心情沉重的加山等了一個小時的時候,一個頭發白了一半以上的面無血色的男人飛奔而人,剛進門就跪在了地上。

“我就是這個公司的經理石橋。這次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故,真不知道怎麽向您道歉才好。本來應該我們去您家登門謝罪的,還讓您特意跑一趟,我們真是罪上加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石橋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以後,趴在地上連連磕頭。

經理就這樣出場啊!加山覺得十分厭煩。下脆道歉,再三謝罪,都在加山的預料之中。

“你們當然得誠心誠意地謝罪,但是光謝罪還不夠,還應該把出這種事故的前因後果告訴我。’’加山想譴責對方,但在譴責之前應該把真相弄清楚。因為自己是個記者,還是因為所有受害者的親屬都是這樣想的呢?加山自己也說不清楚。總而言之,加山來這裏的目的,首先是弄清事情的真相。

“您生氣是理所當然的。”石橋跪在地上,擡起頭來看著加山,“我們不管怎麽謝罪都是不能得到原諒的。但是,我們願意做我們能做到的一切。請您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

“等一段時間?等什麽?”到了這種時候還要等,加山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等有什麽意義?能等來什麽變化?再等多長時間健太也回不來了。

“現在我在這裏跟您把前因後果說出來,恐怕也得不到您的諒解,所以我想等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再去向您謝罪。’’

在加山看來,石橋的態度頂多也就是個低頭賠罪,說出來的話叫加山根本無法接受。他也打算以警察正在調查為理由,拒不說明事情的真相嗎?加山的忍耐到了極限。

“少來這套!等著警察的調查結果出來,誰知道會等到什麽時候!不管怎麽說,是因為你們玩忽職守,因為你們該做的工作沒有做,健太才死了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加山一直認為自己的性格屬於溫文爾雅那一類。如果不是特別憤怒,他說話不會這麽粗暴。對別人大喊大叫,自己也不會愉快。

如果不發怒能夠解決問題的話,那麽最好不要發怒。他認為那些動不動就發脾氣的人跟自己不是一類人。

但是,現在的加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的感情好像被另一個人左右了。對一個不停地謝罪的人怒吼,不應該是加山的所作所為。他意識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了,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語言不經過思考,直接就從嘴裏冒了出來。

石橋再次把額頭頂在地上,說:“您說得很對,我們除了謝罪,沒有權利說別的。由於我們的失誤,使您的兒子失去了寶貴的生命。我下面要說的話,在您聽來只能是推卸責任,不過我還是要說,我們並不是玩忽職守。雖然我不認為您能夠理解,但我們有迫不得已的理由。那個理由到了能說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對您說的。請您再等一段時間,好嗎?’’

“你讓我等什麽?你要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就在這裏說出來!”加山非常氣憤,這個理所當然的要求為什麽就得不到滿足呢?石橋沒有孩子嗎?他不能理解喪子之痛嗎?

石橋一直把額頭頂在地上,不再擡起頭來。是在想對策?還是像一個縮頭烏龜那樣等著暴風雨過去?

加山認為石橋的這種態度是不真誠的,他“啪”地一拍桌子,

說:“你知道嗎?一個才兩歲的小孩子死了!那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你們奪去了他的生命,卻說有什麽不能說的理由!這能說你們有誠意嗎?你們想誠心誠意地謝罪嗎?你們不懂人的感情嗎?”

加山怒吼著,眼淚也下來了。是窩心?是悲傷?還是憤怒?加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眼淚。他的大腦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在奔湧。那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變成怒吼聲,從他的嘴裏噴射出來。

加山的責難化作砂石擊打著石橋,只見他緩緩地擡起頭來,直視著加山,眼睛裏流露出一種下了某種決心的神情。

“明白了,您說的話我很能理解。那我們這就向您說明情況。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由他本人向您說明。如果今天晚上您有時間的話,我帶著他本人到您家裏去,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