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7(第2/2頁)

“跟我商量了?”這回輪到幸造發愣了。他立刻在記憶中搜索這件事,可根本想不起來。菊江是不是在糊弄他呀?

“你忘啦?你提升為副課長的時候,咱們不是商量過增加保險金的事情嗎?那時候你說,讓我看著辦吧。”

“是……嗎?”幸造聽菊江這麽一說,覺得好像是這麽回事。他上班的時候除了公司裏的事情什麽都不管,家裏的事嫌麻煩,都交給菊江處理了。全家外出旅行這樣的小事就不用說了,就連孩子們考學這麽重要的手續,也都交給老婆去辦理,他只會事後挑毛病。

他經常是一邊看報紙一邊跟老婆商量事情,老婆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就看著辦吧”成了口頭禪。菊江是不是企圖利用他記不太清楚蒙混過關呢?他腦子裏雖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還是相信了菊江說的話。

“保險金確實是白交了,浪費了一大筆錢。”幸造不再懷疑菊江,安下心來,也就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菊江也跟著說了句玩笑話:“要是有五千萬的話,買件什麽東西好呢?”

幸造想笑,但臉上的肌肉不聽話,咧了咧嘴,沒笑出來。

對於菊江和女兒們來說,幸造都這個歲數了還活著,還不如早點兒死掉,好讓她們得到五千萬呢!菊江開玩笑似的說著五千萬這個數字,真的是在開玩笑嗎?說不定是真心話吧!暫時從心裏退出去的恐怖又卷土重來了,幸造已經無法繼續面對菊江了。他走到客廳的一角,把正在啃皮球的阿熊抱了起來。阿熊大概是很高興被主人逗弄,愉快地舔著幸造的臉。值得從心底信賴的只有阿熊了。愛憐之情湧上心頭,幸造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第二天清晨,菊江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幸造就帶著阿熊出去散步了。雖然每天散步走的都是同一條路,但阿熊還是高興得又蹦又跳。看著阿熊那天真的樣子,幸造頓時喜笑顏開。回憶起來,連女兒們小的時候幸造都沒有像這樣笑過。他不但沒有笑過,而且總是皺著眉頭、哭喪著臉,嫌孩子們煩人。如果能回到從前,幸造一定會忠告自己,不要對孩子們采取這種態度。如果那時候幸造像現在愛憐阿熊一樣愛憐女兒們,女兒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待幸造。

幸造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了,但還是在心裏反反復復地這樣想。

“我真的老了!”想到這裏,幸造感到一陣淒涼。

幸造和阿熊今天散步的路線跟往常一樣。來到那條上行下行都是單車道的巴士大街上,阿熊就開始躁動不安起來,急匆匆地往前走。幸造也習慣性地前後觀察了一下,發現機動車道上有汽車在

跑,但便道上沒有行人。現在讓阿熊解大便應該沒有問題。

走到便利店前邊那棵樹下,阿熊蹲了下去。幸造低頭一看,那一大堆狗糞被收拾了。不過,阿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堆積多天的排泄物已經被人收走了,又留下了幾條新狗糞。對於這個沒有絲毫罪惡感的小動物,幸造不禁產生了幾分羨慕之情。

幸造是人,不可能不覺得羞愧。打掃了那堆狗糞的,也許是便利店的店員,也許是市政府的職員。想到打掃狗糞的人當時的心情,幸造覺得不能再把阿熊的糞留在這裏了。他心想,今天帶著塑料袋呢,就把阿熊剛留下的狗糞帶回家吧,於是便慢慢地彎下腰撿狗糞。

突然一陣劇痛,就像是從尾骨插進去一根長針,一直紮到天靈蓋,痛得他“嗷”地叫了一聲,手扶樹幹動不了了。劇痛使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呼吸也亂了。他就那樣手扶樹幹站了好一陣。

他的額頭冒了冷汗。忍耐了幾分鐘之後,他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感覺。他第一次認真地考慮去看醫生的問題了。腳底下的狗糞雖然沒有被撿起來,但他再也不想撿了。

“回家……嘍!”

幸造勉強從嗓子眼兒裏擠出這句話來,松開了扶著樹幹的手。

阿熊擔心地仰起頭來看著主人。“現在關心我的只有你這個小家夥了!”幸造心裏想著這句話,牽著阿熊慢慢地向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