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6

“什麽時候把點心送過去啊?”妻子光惠問道。

加山聽妻子這樣問,不由得憂郁起來。沒有必要問送到哪兒去!加山知道,妻子心裏放不下的,是給公婆買的那盒點心。正是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送過去,當時才特意買了一盒保質期較長的。可也不能老不送過去啊!父母已經知道加山帶著老婆孩子去旅行了,最好盡快把在高原休閑勝地為他們買的點心送過去。

“下禮拜天吧。"加山勉勉強強地答道。

其實上個星期天就應該送過去的,可加山就是不想動,結果就拖到了這個星期天。上個星期天是以工作累了為理由沒去的,這個星期天再用同樣的理由推托就不合適了。

讓別人說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不懂事——如果光惠說出這句話來,加山臉上就掛不住了。想到這裏,加山只好站了起來。

“那就下禮拜天再去吧,我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今天突然過去也是給老人添麻煩。”光惠就像看透了加山的心思似的,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知道了,知道了!”加山應付了光惠一句,假裝看電視看得入了迷,盯著電視屏幕,不再搭理光惠。光惠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加山到報社當了記者以後就從家裏搬出來單過了,一直到結婚都沒怎麽回過家,就連過年都以工作忙為理由不回去。他並不是討厭自己的父母,他也打算像一般人那樣報答父母的養育之

恩。叫他感到受不了的是母親過分的母愛。兒子都三十二歲了,有老婆、有孩子了,母親還是像小孩子那樣對待兒子,加山就像是她的私有財產。那種態度讓加山覺得喘不上氣來,甚至覺得是一種煩擾。

結婚以後倒是每逢正月和盂蘭盆節都回家看望父母,但那並不是加山想回去盡一份孝心,而是光惠逼著他回去的。光惠說:“你不回去,別人不說你不好,但會說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不好。’’加山

不願意讓光惠被人指責,所以雖然不想回父母家,但也只好勉強回去了。

下禮拜天轉眼就到。加山、光惠和健太,一家三口開車去加山的父母家。加山的父母家在縣政府所在的城市,離加山上班的地方不遠。就是為了盡量不跟父母見面,加山才特意在外縣租公寓住

的。他騙父母說,那是報社的房子。特意在外縣租房子的人,在加山他們報社裏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

透過汽車前面的擋風玻璃看到父母家的房子的時候,加山心情煩躁起來。那是一座獨門獨院的小樓。家門前面站著一個人,一直在朝這邊觀望。雖然還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加山知道,那就是母親。母親肯定半個小時以前就站在那裏等著兒子、兒媳和孫子的到來了。

“讓您久等了!”加山把車停在母親面前,用一半以上是挖苦的口吻向母親打著招呼。但是,喜形於色的母親根本聽不出兒子是在挖苦她,高興地大聲說道:“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加山先讓光惠和健太下車,然後去停車。母親把兒媳和孫子領進家之後,又出來等著兒子從車上下來。

“很久沒回家了!工作還是那麽忙?”母親關心地問道。

工作忙倒也不假,但母親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兒子強調工作忙是為了制造不回家的理由。“兒子在躲著自己”這樣一種事實,母親連做夢都想不到。

加山暖昧地“啊”了一聲,立刻就往家裏走。

父親迎出來,抱起健太:“喲!重多了!”父親對兒子一向很嚴厲,可是對孫子完全是另外一種態度。看著成了好爺爺的滿臉微笑的父親,加山心裏掠過一絲寂寥之感。

“我回來了。"加山不知道在這種場合說些什麽好,所以就說了這麽一句話。父親也只是“啊”了一聲。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不是那種問長問短的關系,少說話更讓加山覺得輕松。

全家人走進客廳,剛坐下來,父母馬上就站起來進了廚房。母親為加山夫婦端來咖啡,父親給健太拿來果汁。不善於跟孩子接觸的父親興高采烈地把果汁遞給健太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被宇宙人偷換了靈魂。加山冷冷地對父親說:“爸爸挺會愛孩子的嘛!”父親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苦笑。

跟加山的父親相比,加山的母親雖然不能說不喜歡健太,但態度就不是那麽積極了。加山對此是能夠理解的。在母親眼裏,兒子比孫子更可愛。雖說這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感覺,但加山很難想象母親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只能說母親就是這種人。

“這是我們孝敬二老的。”光惠找機會插了一句話,把一盒點心放在茶幾上。光惠挺著胸脯說這句話是有原因的,這盒點心是那家商店裏最貴的一種。當時加山讓她買盒便宜點兒的,她堅決不同意,非要買這盒最貴的。光惠不是愛虛榮,而是對公公婆婆有戒心,加山也就沒有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