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9

巴士大街上的情景引起了田丸花的注意,大概是因為那天看的電視新聞還留在記憶裏的緣故吧。她如果是在平時,她肯定意識不到,可那天偏偏停下了腳步。只見幾個身穿工作服、頭戴安全帽的政府機關職員模樣的人,正圍著路邊的一棵樹,又是測量又是觀察。

“難道這也是一棵貴重的樹?”田丸花呆呆地想。

正在用尺子測量樹幹的直徑的職員覺得有人在注視著他們,一回頭,視線跟田丸花的視線碰在了一起,田丸花沖他微微點了點頭。那個職員一時不知所措,也沖田丸花點了一下頭,心裏大概在

想:“看我們幹什麽?”這時候,田丸花覺得再不說話就會使對方感到困惑,於是向前走了幾步,問道:

“你們圍著這棵樹做什麽呢?”

那個測量樹幹直徑的職員有二十多歲,在三個人裏邊最年輕。

被田丸花這麽一問,他吃了一驚,趕緊看另外兩個職員,似乎是在向他們求助。那兩個人向他努了努嘴,意思是讓他回答田丸花的問話。於是,他把臉轉向田丸花,惴惴不安地答道:

“砍伐。砍伐之前要調查一下。"

“砍伐?”田丸花好像沒有立刻理解這個詞的意思,想了一下才明白“砍伐”就是把街樹砍掉之後搬走,條件反射似的緊接著又問了一個非常質樸的問題:

“為什麽?這棵樹已經死了嗎?”田丸花擡起頭來看了看那棵樹的樹冠,樹葉青青,長得非常茂盛,活得好好的。既然活得好好的,為什麽要砍伐呢?田丸花想不出理由來。

“沒死,還活著呢。如果不砍伐的話,且活著呢。”那個年輕的職員就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那麽什麽要砍伐呢?’’

“巴士大街要拓寬,樹礙事,所以不只這棵樹,巴士大街上所有的樹全部砍伐。”

“全部砍伐”這幾個字使田丸花受到了強烈沖擊。為什麽這麽重大的事情,這個職員就像談論明天天氣怎麽樣似的若無其事呢?田丸花覺得他們太輕率了。

“你的意思是說,巴士大街上的樹一棵不剩,全部砍掉?”

“是的。”職員非常和氣地答道。他大概覺得已經態度很好地回答完了田丸花的問題吧,轉身繼續他的工作去了。

田丸花前後看了看巴士大街。這是一條跟幹線道路並行的路,很多司機為了繞開擁擠的幹線道路而從這裏經過。不過巴士大街比較窄,上行下行都是單車道,交通比較擁擠。不但機動車道比較

窄,便道也比較窄,在有公共汽車站的地方,窄得兩個人擦肩而過都很困難。自行車為了躲開狹窄的機動車道而走便道,撞到行人的事故時有發生。雖說這是一條筆直的路,視野很好,但老人和孩子還是會感到害怕。

聽說好幾十年以前就有計劃拓寬巴士大街,但不知為什麽,一直沒有動工。沒想到,多年未實施的計劃現在要實施了。

田丸花前後看到的樹就有二十棵以上。這些樹是什麽時候種的,她已經記不太清了,總之都不是小樹了。雖說不會是電視上報道過的八百年樹齡的古樹,但就這麽簡單地砍掉,在田丸花看來似

乎不太合適。這麽多樹一下子全部被砍伐,可以說是蠻幹。

“全部砍伐,已經決定了嗎?”田丸花看著職員的後背問道。

職員頭也不回地答道:“應該是吧。”態度依然很好,但已經是一種“我這兒正忙著呢,請不要幹擾我們的工作”的口氣了。

田丸花覺得很掃興,說了聲“打擾了”,便轉身離去。她一邊順著巴士大街往前走,一邊觀察等間隔地種在便道上的那些樹,怎麽看也看不出有砍伐的必要。雖說一年到頭被汽車尾氣熏著,顯得

不那麽水靈,但這麽大的樹說砍伐就砍伐,好像是有點兒不講理。

這個問題讓田丸花心裏很不痛快。

她心裏帶著疑問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了好朋友阿部昌子的家。阿部昌子家馬路對面的空地已經被人用鐵板圍起來了,裏邊的情況看不見。高層公寓的建設好像還沒有開始,不過可以感覺到,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阿部昌子家大門一側掛著一塊用油漆寫著“堅決反對建設高層公寓”的大牌子。還不只阿部昌子家,路邊所有房子的墻上都掛著同樣的大牌子,很不美觀。看到這種情景,田丸花為自己家附近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感到幸運。當然,這話絕對不能跟阿部昌子說。

田丸花雖然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阿部昌子還是非常高興地迎接了她。阿部昌子的身材跟田丸花的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瘦得皮包骨頭,因此臉上的皺紋很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不少。田丸花年輕的時候考慮過減肥,但每次看到阿部昌子都會改變想法。瘦到這種程度,作為一個女人還有什麽魅力?像這麽一個雞架子似的老太婆,想必哪個老公都會感到悲傷:胸癟癟的,脖子上全是皺紋,顴骨突出,一副病態。與其成為這個樣子,還不如胖一點兒好,田丸花決定還是不減肥。現在,她開始把自己長得胖的原因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