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紅花、白花(第6/6頁)

那是個藍色,整間都是藍色的房間。

我膽戰心驚地又看了裏面一次,於是我知道為什麽會是藍色的。

因為窗戶嵌著藍色的玻璃,透過玻璃灑進來的光線也將房間靜靜地染成一片藍色。

不只是窗玻璃而已,以前的工匠還大展功夫地貼上整墻的藍色瓷磚。藍色時間有別於其他房間,快速地在裏面流動。

寂靜。那個小房間裏面只有寂靜埋藏在其中。

不知道為什麽,那是個令人說不出話來的房間。我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忽然,我的眼睛被中間的架子所吸引。

那裏插著一朵鮮花。小花瓶裏插著一朵白色的百合花。

白色百合,奉獻給神的純潔花朵。夫人很喜歡那種花。

是的。我看到了那個房間。可是我一直都忘了有這麽一回事。

而且那個房間裏的花,對你而言就是“sarusuberi”。

我說的不是百合花,你當然也知道百合是那一種花朵。而是那個藍色窗玻璃的正中央,有著法文稱Fleur de lis的百合花圖案。一種被簡化的西方圖案。你稱呼那是“sarusuberi”。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弄錯。可是在你心目中,肯定那就是你所謂的“我們家的sarusuberi”。

我說得沒錯吧?

她站在冰冷的走廊上對著緋紗子問。

然而,緋紗子沒有回答。

長久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緋紗子只是臉上浮現謎樣的笑容,一直看著她。

她口中喃喃地說:

所以你說的身邊的大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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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個大好人。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大家都這麽說。

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鼓勵因為女兒的不幸而悲傷的丈夫,經常犧牲自我服務地方,到各地教會對不幸的人們做出奉獻。

夫人也常常帶著緋紗子到各地的教會。緋紗子說,她很喜歡聽不同地區的聲音。還說從聲音立刻就能分辨出是在哪個地區。

夫人愛她的女兒,比誰都希望女兒得到幸福。

她不是很顯眼的人,也不愛說話,總是表現得很節制,像影子般跟在家人身邊。

當然,也跟在緋紗子身邊。

她是個不會將自我感情顯露出來的人,可是卻好像有什麽信念在支撐著夫人。至於是什麽信念?至今大家都不知道。

祈願奇跡出現的,難道不是夫人嗎?還是她認為女兒是為了什麽而被犧牲的呢?夫人有什麽贖罪的必要嗎?有什麽重大犧牲的必要呢?

還是說……她心裏想著。

憎恨其他並非不幸的人們的可能性呢?

她將手支在腿上,然後將額頭靠上去。

眼睛深處的疼痛越來越難受了。

緋紗子的存在難道不就是一種奇跡嗎?還是說對我而言是奇跡,但是對夫人不然呢?

我不知道。

她痛苦的擡起頭。陽光傾斜,觀光客已然離去。

灑著藍色光線的房間裏,站著一位身穿白色襯衫的少女,和一位身穿和服、始終守護著少女的女子。而她就站在兩人的後面。

來,祈禱吧。

女子在少女背後低聲催促。

少女的背抖動了一下。

對著神坦白說出一切吧。

女子繼續說著。她面無表情,聲音嚴厲。

少女的肩膀微微顫動。

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之間出了什麽事呢?

她對著女子的背、少女的肩膀質問。可是兩人對她的質問毫無反應。

我必須知道才行,因為我是監賞者呀。

她懇求著,試圖用哭泣來引起注意。

可是兩人仍是用白色的背部面對著她。白色的背、藍色的光、窗戶中央的Fleur de lis。

女警說,少女的手不停地在比劃著什麽。

大概她是在重現在那個房間裏畫十字的童年時光吧。

那麽小的女孩犯了什麽罪,要祈求神的原諒呢?還有夫人要那麽小的女兒懺悔什麽呢?

我不知道。

她動作遲緩地站起來,朝著沒有客人的商店走去。

口好渴。身體好沉重。視野變得極端狹窄,已看不見周遭的東西。

感覺血路好像沖不到頭頂,只在下半身流動。

我得前進才行。得喝點東西、離開這裏才行。

她在夕陽逐漸迫近的庭園裏走動。

天空依然向她投擲光的彈珠,她拼命地忍受著痛楚。

不知不覺中,彈珠化為藍色的光。

她已經什麽都不想了。她變成了一名少女,為了尋求原諒和水,不斷地在藍色房間中徘徊。

徘徊在從那一天起,就持續至今的夏日。徘徊在無窮無盡的永恒夏日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