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繪(第7/13頁)

“我並沒有打算瞞您,我要找的是千繪,維拉亞……無所謂……不,恐怕內心深處還是想隱瞞的,丟人哪……”老安緩緩低下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算了算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也就不生氣了。

“老師,我都向您坦白了吧,您可要給我保密啊。”老安低著頭小聲說,“我跟維拉亞是假結婚。”

“啊?”

“在日暮裏的酒吧裏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非法滯留者了。這時,某個婚介所找到我說,如果你願意跟維拉亞假結婚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一筆錢。這個婚介所實際上是黑社會操縱的,專門組織外國女人從事色情行業……”

在日本,在色情行業幹的外國女人大多是持旅遊簽證入境的,因為在酒吧和泰國浴打工申請不到工作簽證。旅遊簽證最長滯留期間是90天,也就是說,這些外國女人最多只能在日本幹90天。當然她們可以在簽證到期之前回國,重新申請簽證,但那樣做一來非常麻煩,二來很可能被拒簽,於是就出現了非法滯留。不過,非法滯留者一旦被警察發現,立刻就會被強制遣送回國。被遣送回國的,就很難再次踏上日本國土了。

為了解決非法滯留者的危機,假結婚應運而生。跟日本人結婚以後就可以拿到配偶簽證,但結婚對象並不是那麽好找到的,於是就出現了由黑社會操縱的婚介所。婚介所專門找那些經濟困難的獨身男子,對他們說,只要你答應假結婚,就給你相應的報酬。所謂報酬從幾十萬到一百幾十萬不等。當然,這些錢都由非法滯留的外國女人支付,除此之外還要向婚介所支付相當的手續費。即便如此,她們剩在手裏的錢還是比在本國多。盡管東京證券交易所的股票指數跌破了1萬日元大關,盡管失業率超過了5%,日本這個國家還是滿富裕的。

“但是,我的情況有所不同。”老安開始了他的長篇演說,“我的條件是,錢我一分不要,只要求那個外國女人跟我一起住。我都50多歲了,一次婚都沒結過。比起金錢來,我更想嘗嘗結婚是什麽滋味。維拉亞同意了。既不用支付報酬,也不用支付房費飯費水電費了,她可以節約一大筆錢呢,比起別的假結婚來合適多了。

“我呢,沒有別的奢求,只願意家裏有個女人,只要她能跟我坐在一起吃吃飯看看電視我就滿足了。我不要求他做飯,也不要求她洗衣服,當然也沒有性生活。如果我強迫她,不是跟要錢一樣了嗎?

可是,倆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就主動要求跟我睡一個床了。也許是日久生情吧,不,大概是她可憐我。於是呢,她就懷上了孩子,我以為她肯定要墮胎,但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絕對不墮胎的。

“千繪生下來以後,我過了半年多的幸福生活。維拉亞很快就回她的酒吧打工去了,我照著《育兒大全》竭盡全力養育千繪。維拉亞不管回來多晚,都要抱抱孩子,我呢,就給她做一碗熱面條。節假日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超市買牛奶,買一次性尿布,跟一家人一樣……

“幸福的日子持續了沒有多長時間,維拉亞提出跟我分手。她沒有說具體是為什麽,但我可以猜得到。大概她忽然想到,我為什麽要跟這個老男人在一起呢?本來就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她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女兒的名字是我起的,她可能很後悔同意我給女兒起了這麽個日本味兒十足的名字吧。我要是再年輕一些,長得再帥一些,掙的錢再多一些,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維拉亞正式跟我分手以前就跟那個叫三宅的人好上了。雖然我認為就算三宅不出現,維拉亞也會跟我分手,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偷偷去看了三宅的家。人家比我年輕得多,而且是大田區一個小工廠的老板,每個月都給維拉亞母女生活費,幾乎可以說是她們母女的監護人。維拉亞找了個好男人,她和千繪跟上這個男人會得到幸福的。”

老安一口氣把他的這段經歷說完,呈大字形躺在了榻榻米上。

“對不起,我逼著你把不愉快的往事說了出來。”我說。

老安一骨碌從榻榻米上爬起來:“您說什麽哪老師,應該是我向您道歉!把這麽奇怪的事情拜托給您,讓您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到處幫我找千繪。謝謝您!累壞了吧?走,喝一杯去,我請客!”

我制止住他:“不不不,請客的事嘛,找到千繪以後再說。”

“不是沒戲了嗎?”

“沒戲?到名古屋就能找到!”

“您肯替我去名古屋?”老安眼睛裏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當然!不就是名古屋嘛,坐新幹線,用不了倆小時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