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979年晚秋至1980年初(第3/16頁)

優希挑釁似地說:“帶他一塊兒來多好。”看著雄作和志穗疑惑的表情,優希又說:“讓他看看運動會多好。”

這話志穗不願意聽。她看著優希身後的兩個少年問:“你的朋友?”

優希回頭看了看長頸鹿和刺猬,只見兩人正緊閉嘴唇,瞪著雄作和志穗。雄作和志穗大概是被他們瞪得不舒服了,說要去跟大夫護士們打個招呼,就到醫護人員的帳篷那邊去了。

三人同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松了肩膀。剛才緊張得肩膀都發脹了。優希看見長頸鹿和刺猬的臉上露出膽怯的微笑,放了心,跟他們一起回八號病房樓的帳篷去。剛走幾步,刺猬“啊”她叫了一聲。優希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只見一個渾身上下一片艷紅的女人,扭動著水蛇腰,款款朝刺猬走來。大紅天鵝絨超短連衣裙,大紅圍巾,大紅高跟鞋,項鏈,耳環,指甲,全都是紅的。

優希身旁的長頸鹿小聲對優希說:“刺猬他媽。”

刺猬說過,他媽媽的名字叫麻理子,優希這是第一次見到。麻理子喜歡濃妝艷抹,其實即便不化妝,也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麻理子走近刺猬:“嗬!挺結實的嘛!”說話的口氣像個男人。

刺猬高興地說:“媽!您來啦。”

麻理子把尖下頗向上一擡:“醫生叫了我好多次了。你又鬧事兒了吧?醫生給我打了不知有多少電話,過來過來,我們這兒是醫院,不是托兒所!說什麽廢話!住院費我一分沒少給嘛!雖然跟他們爭執了幾句,但偶然過來跟他們打個招呼也是必要的。另外,我也想看看我兒子的雄姿啊!”說著捏住刺猬的鼻子,輕輕地擰了一下。

刺猬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天真地笑了。平時讓人感到像個大人似的刺猬,突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麻理子張開紅紅的嘴唇,打了一個大哈欠:“酒吧淩晨3點才關門,8點我就起床開車往這兒趕,困死我了……將來你要是不好好孝順我,我可饒不了你!我的座位呢?”

刺猬指了指家長席那邊的帳篷。

麻理子審視地看了看:“混蛋!就讓我坐那種硬椅子法,給我搬個沙發來!”

刺猬感到很為難,看著醫院的大樓那邊,不知所措。

“跟你開玩笑哪!”麻理子笑了一聲,拽了拽超短裙的下擺,看了看自己修長的腿,“怎麽樣?你媽漂亮不?”

“嗯。”刺猬很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麻理子雙手叉腰,瞪著刺猬說:“嗯一聲就算完啦?也不好好誇誇你媽!不管你多麽聰明,要是一天到晚沉著個臉,連奉承女人都不會,一個男子漢,什麽前途也沒有!”

刺猬被麻理子說得低下了頭。麻理子對刺猬這種表情大概已經習慣了,根本沒在意,目光轉向優希和長頸鹿:“這兩位是你的朋友?”她好像在給優希估價似地說,“多可愛的姑娘!將來呀,不定有多少男人為你哭呢!等你大點兒了到我的酒吧來打工怎麽樣?你要是上學呢,就住在我那兒。”

“行了!別說了!”刺猬制止道。

麻理子根本不理刺猬,靠近優希的臉繼續說:“加法沒問題吧?在我那兒打工,只要會加法,別把錢數兒算錯了就行。”

刺猬煩躁地跺起腳來:“她不是那種人!”

“不管是哪種人,都得自立,都得自己養活自己!”麻理子挨個兒看了看三個孩子,又擡頭看著運動場上的孩子們,嘆了口氣說,“人哪,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父母比自己死得早,別人說背叛你就背叛你,你父親就是個例子。我要是什麽都不能幹,天天坐在家裏哭鼻子,你這住院費就沒人給你付!”

刺猬看了優希和長頸鹿一眼,又扭過頭去看著麻理子:“要是您一直在家的話,我肯定不會到這裏來住院。”刺猬清清楚楚地說。

麻理子皺了皺眉,瞪著刺猬:“你竟敢在外人面前教訓你媽!”

刺猬一點兒都不害怕:“跟那個男人分手啦?”

麻理子厭煩地砸砸嘴,轉過臉來:“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您要是跟一個正經男人在一起,就不會一直不在家了,那樣的話,我……”

“住口!”麻理子擡手打了刺猬一個嘴巴。

刺猬一點兒都沒覺得疼。麻理子嘴角哆嗦著,擡手還要打。優希和長頸鹿一起向前跨出一步,跟刺猬並肩站在一起,無言地怒視著麻理子。

麻理子有點兒膽怯了:“我也不是因為恨他才打他的。”小聲嘟囔著掃了優希他們一眼,拿起從肩上滑下來的包,從裏邊掏出一萬日元,“跟你的朋友們一起買點兒好吃的吧。”說完就把錢塞進了刺猬的褲兜。

刺猬轉身要逃,但麻理子不放他走:“你可不會像你爸爸那樣叫女人為你哭。”說完總算把刺猬給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