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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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三十分從成田出發之後過了一個半小時多一點。在機上進行服務的空服員的人數也減少了,在擠滿了乘客的經濟艙裏開始有人蓋著毛毯發出鼻息聲睡覺了。

隔著七排座位的前方,安裝在天花板上的三管投影機正在播放好萊塢的愛情喜劇片。在微亮的照明中點著座位燈,翻閱雪梨觀光指南的女人,察覺坐在旁邊的白人男性叼起一根煙,於是皺著眉頭問“要在這抽煙”?

“不行嗎?這裏可不是禁煙區耶,親愛的。”

一頭短卷紅發底下的眼睛看著她,這個叫做丈夫的男人以流利的日語回答道。隱含著某種冶艷味道的聲音讓女人全身寒毛直豎,回了一聲“別這樣叫我”,嘆了不知道已經第幾次的氣。

“你的奧迪古龍水味道平常就已經夠叫人作嘔了。”

“想吐就吐吧。我們本來就互相不喜歡了。要是被老婆知道我跟一個日本女人去度蜜月的話,她會殺了我的。”

男人滿不在乎地說道,突然又露出緊張的色彩,女人追著他的視線往前一看,差一點就驚叫出聲。從他們坐在中央座位的通道邊的座位來看剛好在右斜前方。一個手上拿著毛毯的金發女空服員正跟一個坐在窗邊的客人談話。

對獨占三人份的座位,兩邊各擺著行李,人坐在正中央位置的目標δ(Delta)來說絕對是突發事件。這對男女瞬間腦海中竄過δ一個驚嚇,不經意地將『NEST』的抽出把手一拉,“那個”整個噴射在機內的景象,然而δ卻很幹脆地接過了毛毯。

女人松了口氣,整個身體沉進了座位中,旁邊的男人也一樣。熬過了長達九個月的蝸居生活,照說δ應該不是神經那麽脆弱的人才對。女人重新思索著,環視這班八個小時之後就會在雪梨著陸的綠洲航空二〇二班機的乘客們,突然間,她產生一種胸口一緊的感覺。

因為她看到斜後方的座位上,一個抱著絨毛玩具熊入睡的金發少女。她跟坐在她旁邊正看著一本平裝書,看似是她母親的婦人都不知道惡魔就潛藏在距離她們幾個位子之遙的地方。她們也不知道只要一個差池,最邪惡的殺人兵器的蓋子就會被打開。這個思緒讓女人再度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女人有個代號叫645。當然,她的父母是用他們為她取的名字稱呼她,學生時代的朋友、交往兩年的戀人也都是用登記在戶籍上的名字來稱呼她。但是她的雇主——防衛廳情報局在下達任務時一定會用沒有個性的數字來稱呼被雇用者們,這是常規。

一開始,她也有抗拒感,但是很快就習慣了。在她的職場中,這是誰都習以為常的事情,就像許多上班族女性一樣,她完成雇主賦予的工作,領每個月的薪水,過單身的生活。一來遵循職場的規定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再說,從事這個工作還有更多比這個稱呼更讓人覺得不快的事情。她和赤坂——駐日CIA——的工作人員假裝成一對新婚夫妻,上了飛往雪梨的飛機,監視他們的監視對象δ。對於原則上被禁止出國旅行的人而言,前往澳洲應該是很具吸引力的一件事情,然而一路上要和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特殊兵器,以及隨時都在言詞上表現出人種歧視心態的CIA相伴,光是用不愉快這個字眼根本不足形容她的感受。645現在得一邊反芻著眼巴巴地看著強行奪走了“那個”,藏匿在都內某個角落的北韓工作人員們橫行霸道,最後還允許這些人逃亡到國外的日美情報機關的無能,一邊還要不時地窺探著頂著沒事人的表情成了乘客之一的目標δ。

強行要到了前往澳洲的機票和護照、免除行李檢查的外務省特別通知書的七個強盜集團在離開他們本來蝸居的森村大樓之後不久就各自分散了。七個人既然都帶著收納“那個”的容器——『NEST』,日美情報機關當然就動彈不得,只能分別為他們取了目標A、B、C、D、E、F、H的匿名——G則因為和這個事件的匿名G事件重復,因此被略過——用盡陸空兩方可以使用的所有方法進行追蹤,然而其中六個人卻於當天晚上就離開了關東圈。只有δ留在都內,在上野的商務旅館過了三天,然後前往新東京國際機場,上了這班波音747型客機。

645等人相信,只要他是單獨行動,總會有機會逮捕、奪回的機會,因此徹底地進行跟監,然而目標δ卻宛如嘲笑他們似地,將一只手塞在『NEST』的狀態下,完美地完成了用餐、排泄、睡眠等的日常行為。δ現在也將被固定在他的手腕上,只要一點點的沖擊,抽出手把就會被拉開的『NEST』放在旁邊,用一只手吃完了飯,645一邊注意著斜前方的動靜,一邊自言自語似地說:“……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