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天夜裏,入江久久睡不著覺。

他做了惡夢,夢見自己象叢林中的野獸似的被許多人追趕著。

大概是因為他心理上處於被追逼的狀態,因此才做了這樣的夢。

映翔也在夢中出現了。兩人分別被人們包圍著。入江在夢中非常焦急,心裏想,同樣是被人追趕著,死就跟她死在一起吧。

包圍他的人並不是惡魔,也不是什麽兇暴的人,而是直到昨天為止,入江還生活在他們之中,過著同樣的生活,極其一般的人,所以他感到格外地悲傷。

無數支象標槍似的寒光閃閃的武器,象森林一般插在他的面前。

“我要被殺死的!”他這麽想,但同時又激勵自己:“不會有這種事。這肯定是夢。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叫人殺死呢!”

“哼!哼!哼!……”他呻吟著。就連這樣的時候,他也客觀地在想:“我是夢魔了!”

究竟是不是夢,根據舊的習慣的說法,擰一擰自己面頰就清楚了。他在夢中想起了這個說法。於是使勁地擰了擰面頰。嗯,是夢!一點兒也不痛。那種感觸就好象捏著海綿一樣。

“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不僅是為了他自己,他還明白了映翔也不是真的在受苦受難。

映翔已經被一些態度溫和的男人捉住了。而且她自己竟然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了。

映翔的面龐是健康的小麥色,但她裸露的胸脯卻象白蠟般光滑。她最初脫下的,好象是在點朱時披的那件鬥篷似的紫衣服。

“這可怪了記得聽誰說過,夢是不會帶顏色的。說不定這也許是現實吧!”入江在夢中慌亂起來。

“還是夢!糟糕的夢!映翔小姐不會自己脫光衣服的。

是你這個家夥心術不正!是你平時總想看一看她裸露的身體,所以在夢中才出現了這樣奇怪的情景。……”

入江在夢中想的事情還是這麽合乎邏輯。他確實不知多少次在腦子裏描繪過映翔裸露的身體。

李東功家吃過晚飯之後不久就燒洗澡水。在房子擴建之前,一直在廚房裏洗澡。說是洗澡,但並不是象日本那樣把整個身子泡在澡盆裏。

他家洗澡是把大鍋中燒的熱水打到一只木盆裏來洗。

入江的洗法是先給身上澆兩三次熱水,渾身打上肥皂,然後再用熱水沖掉身上的肥皂沫。

他是客人,平時總是他第一個去洗。老夫婦是最後洗,入江之後是映翔進去洗。

當入江回到房間裏,擦拭著濕頭發的時候,廚房裏傳來了映翔洗澡的聲音。

這聲音對他是多麽大的刺激啊!

每當這樣的時候,他就幻想著映翔白皙健美的裸體……“就是這樣!腦子裏平時想過這些事情,所以連夢裏也出現了奇怪的幻想”

夢中的場面好似不顧他自己編造的這些理由,在繼續展開下去。

映翔不僅脫了上衣,還把兩手放在腰上,甚至想脫褲子。褲子也好象是點朱時穿的那條,是黃色的。她的腰身在晃動著,連腿肚子也在顫抖著。

這時,林立在入江面前的標槍突然倒下了一支,紮進了他的膝頭。

“啊喲!”他哼了一聲。

雖然不是劇烈的疼痛,但確實有點痛,就象皮膚裏紮進了什麽東西。

“感到疼痛,那就不是夢呀!”

如果這是現實,那可就嚴重了。最重要的是必須要盡快救出映翔。

入江在拚命地掙紮。但他的手腳不聽使喚,好象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把身子緊緊地捆住了。

入江想掙脫這條繩索,不停地掙紮著。

這時終於醒過來了,渾身被汗水濕透了。

“到底是夢!太好了!”他這麽說,發出了聲音。

直到剛才為止,紮進標槍尖的膝頭還感到疼痛,而這時卻不知怎麽一點也不痛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思考著夢的意思。他雖然沒有弗洛伊德派的斷夢的知識,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那就是自己多麽熱愛著映翔,而且渴望著能得到她的肉體。

李家的早飯平常都是稀飯。李東功的太太一早就在廚房隔壁的房間裏擺好了盛著稀飯的鍋和鹹菜之類的副食。

家裏人起床的時間不一樣,早飯都是自己隨便上那兒去吃的。

入江天剛亮就醒了,再也睡不著了。

他朝廚房隔壁的房間裏一瞅,稀飯鍋已經放在那兒。他洗過臉後去吃了早飯。

做了一夜惡夢,他非常想去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氣。一出大門,孕育初夏氣氛的風兒,輕撫著他睡眠不足的肌膚吹過去。

他慢慢地踱起步來。

這時,從營房那邊傳來了起床號聲。

反正每天要去露一次面。

“得了,去看一看吧!”

入江朝營房的方向走去。

這是發生大事件的第二天,但營房的早晨仍和平常一樣充滿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