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頁)

“都為我虎兒。”石能的自言自語極其悲慘,令人不忍卒讀。

石能並不是在信仰的力量的推動下來勝刻佛像,而是以一個貪婪的美的追求者的姿態在揮動著鑿子。他往往認為這樣刻下的美是絕對的,而不懂得藝術應當寬容。

他說他已經不再考慮朱家的美麗的少女。他要殺害包選已不再是為了要得到少女。偏愛自己作品的藝術家,雖然專心於自己的藝術,但有一種狹隘的心理;他們的作品的美,往往發出一種令人難受的抽泣般的忌妒的聲音。這兩者交錯在一起,一定會發生激烈搏鬥的後果。

入江是美術史家,他過去就曾經多次感受到藝術作品中這種可以稱之為忌妒的因素。他感到石能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石能考慮了在上段的佛像未完成之前就把包選搞掉。

他們因為是在高處進行工作,所以搭起了望樓。

自三國時代以來,由於戰亂頻繁,當時盛行制造望樓一般是在陣地的後方搭起比城墻還要高的巨大的望樓,讓士兵待在上面,然後用車子或人力拉到城墻邊。或者把望樓橫倒在地上,拖到城墻邊上再突然豎立起來。

這種攻城用的望樓要裝載很多身著沉重的鎧甲的士兵,所以要造得很堅固。而用於雕刻玉嶺佛像的望樓,只是為了一個人攀登,所以它的骨架不會是很粗,與其說它是望樓,還不如說它是張開幾只柱腳的立體的梯子。

當時望樓的頂部恰好跟佛像的頭部差不多高,比佛像的眼部略低一點。

巖面上事先鉆了許多深孔,打進木樁作為踏腳板。踏著這些木樁,下到眼部的地方。

不過,如果姿勢不穩就很難進行工作。因此在佛頭稍上面突出的巖石上懸上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系著身體,這樣就能使身子保持穩定。所以包選雕刻佛像的姿態是身子脫離望樓,貼伏在巖石上。

望樓的柱腳深深地埋子地下。當包選在專心工作的時候,石能在柱腳離地面八寸左右的地方暗暗地動了手腳。

他用他熟的鑿子砍著望樓的柱腳。但並不是完全砍斷,而是還剩下一點點,他它聯在一起。石能把所有的柱腳都弄成這個樣子。

包選正在三十米的高空,一刀三拜地專心刻著佛像,顧不上朝下面張望。從那麽高的地方往下看,會感到渾身發抖的。所以他只是懷著虔誠的信念,一心用鑿子鑿著眼前的巖石。

而且他的耳邊是一片自己的鑿子掃在巖石上的聲音,當然不可能聽到石能在下面偷愉地用鑿子砍望樓柱腳的聲音。

這樣的望樓如果沒有人在上面,會象平時一樣聳立在那兒。可是,一旦增加了人的重量,等於是連著一張皮的柱腳馬上就會折斷,望樓就會倒塌。

當包選結束了工作,順著木樁,走下踏腳板,解下系在身上的繩子,轉移到望樓上的那一瞬間,也就是他生命結束的時刻。

石能砍斷了望樓的柱腳之後,直接跑回家中,拚命地喝酒。

怎麽喝也不醉。

當天夜裏傳來了包選死去的消息。

很晚還不見包選回來,包家的人到第三峰那兒一看,平常聳立在那兒的兩座望樓,一座不見了蹤影。不見了的是高的望樓,即包選的望樓很快就發現它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是倒在地上。

包家的人打著燈籠四處尋找,很快就發現了包選摔碎的屍體。

要找這個故事的漏洞,恐怕有的是。但這是古代的傳說,恐怕用不著認真地去一一地查證。

入江是這麽想的。可是坐在李東功身邊的映翔卻憤憤不平地攻擊起這個傳說。

“把任何事情都歸結為個人的功勞,這是過去的人的一個毛病。說第三峰的大佛像是兩個完全外行的青年刻成的,怎麽想也有點奇怪。我認為,如果沒有許多人齊心協力來搞,那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的。”

映翔噘著她那可愛的小嘴巴,指責這個傳說不合情理。

李東功夫婦大概是自己沒有孩子的原因,一向十分溺愛這個年輕的侄女。

“這話也有道理。”李老人一碰到映翔的事,馬上就讓步。他說“實際情況也可能是石、包兩家富戶出錢,雇了大批的人來雕刻的。到了後來就加以渲染誇大了。這本書裏所寫的這種神乎其神的故事,大概是後來什麽時候編造的。”

兩個青年爭奪朱少凰而比賽雕佛像的故事,不過是這本書中的一小部分內容。《玉嶺故事雜考》主要還是寫梁武帝時當地的刺史(地方長官)張獻平的事跡。

映翔感到不滿也確有道理,這本過去寫的書,極力誇張了官吏張獻平個人聰明如神和大公無私的統治。

書上說:“刺史張公立舉證,捕縛石能。”關於這次因比賽雕佛像而殺人的事件,張獻平也立即舉出證據,斷定真正的犯人是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