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事件的發生(1-4)

第二部事件的發生

1

國松屋蔬果店位在西麻布一條狹小的街道上。

老板國松儀助今年七十五歲,不過他比壯年人還有精神,每個月都會偷偷去一次泰國浴(soapland)[注],從不間斷。社區委員會曾推選他擔任老人俱樂部的會長,他以“我還不到那個年紀咧!”一口回絕了。

[注:soapland,日本的色情行業之一。女服務生陪客人入浴,洗完後再提供按摩服務。]

老板精神奕奕,但是店裏卻顯得死氣沉沉。國松家裏的成員還有老婆阿裏,以及從故鄉埼玉縣殘障機構帶來的阿菊——一個輕微弱智的女孩,三個人一起生活,好歹也算是個家庭。

老大和老三南人結婚後就各自離家,似乎都沒有要繼承這家店的意願。於是他老是對老婆阿裏說:

“這家店反正就到我這一代了。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痛快地把它給隨便賣了,幫我辦個風光的葬禮。剩下的錢,你可以用它找間老人安養院住進去,如果那裏面有不錯的男人,就想辦法把他釣到手,快樂地過下半輩子吧。”都快變成他的口頭禪了。

“你在說什麽呀?先走的人一定是我,你大概會活到一百歲吧?在老人安養院裏到處釣風騷老太婆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那還用說。狗禁不了女色嘛。”

“應該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不管是女色還是吃屎,都要用力才行嘛。”

話說這個儀助——

他一身寬松七分褲加運動背心打扮,拿了張藤制的圓凳坐在店門口,呆楞地抽著煙。

周日的夜晚。大概已經十點多了吧,白天的熱氣把柏油路烤得熱烘烘的,溫熱的晚風吹拂著肌膚。

在第二次大戰剛結束,這家店新開張的時候,還沒有車道和人行道的區別,凡是馬路就一定是給人走的。一到傍晚時分,他就會在門口灑水,搬出長凳。這時附近認識的人,會走過來打招呼,有時候還會並肩坐著,熱絡地閑話家常。如今只有車子嘈雜地呼嘯而過,走在路上的行人幾乎都不見了。最明顯地,就是路上幾乎看不到小孩子的身影。練習投球,興高采烈玩著仙女棒的小孩,都跑到哪裏去了?

怪不得店裏也是這麽冷冷清清的,儀助心想。馬路對面原本是一整排簡樸的民宅,其中也有幾戶小孩眾多的家庭,一年到頭不時聽到孩子哭泣或吵鬧的聲音。曾幾何時,那些房子已被拆除,搖身一變成了木造公寓或補習班,之後那些又被拆掉了,原來的基地上蓋起了大得嚇人的水泥建築,是一棟高級公寓,叫做Heights麻布。儀助不知道Heights是什麽,問了批貨店裏的小夥子之後,才知道那是高台、高地的意思。

“胡扯!那塊地平得很,哪有什麽高台?我看八成是指房租很高的意思吧?”

根據老婆阿裏打聽回來的消息,那裏面的住戶多半是從事特種行業的。這兒距離六本木的繁華商圈很近,對那種靠天生本錢吃飯的人而言,租金貴一點大概不是問題。

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女的向男的騙錢,然後這女的又被另一個男人利用。用這種方式賺來的不義之財,轉而成了那些房租。到底是什麽樣的臭家夥住在那棟大樓裏呢?

儀助一臉嫌惡地瞪著那棟建築,就在此時,一個女子慌慌張張地飛奔而出。

一身雪白的洋裝,露出光裸的臂膀,稍短的裙子下是一雙修長的美腿。

女子站在路邊,單手舉起,不停地左右張望,好像心裏十分著急,多半是想要招計程車吧?

這條路上確實有車子經過,但不像計程車會彎進來的地方。女子走了五六步,又停下來,伸長脖子朝馬路兩頭張望,好像一刻也靜不下來。

(那個女的是在急什麽呀?)

看著對方心神不寧,一只手不停在空中揮動,儀助也變得焦躁起來。就在這時,店內傳來老婆阿裏的聲音。

“老公,大前田先生的電話!”

“喔,我馬上去接!”

這個叫大前田的,是這附近有頭有臉的人物,退休前在東京都廳上班。眼看選裏長的日子就要近了,他多半是要講選舉的事。

電話一拿起來,果然不出所料。說什麽此次裏民大會上,有很多人鼓勵裏長競選連任,而裏長本人也已決定要再度出馬,各項準備工作也差不多該進行了,想詢問國松先生是否有意擔任推薦人。

“這樣很好啊,”儀助說道,“不過,推薦人什麽的我可擔當不起,我只是個賣菜的老頭子。”

“沒這回事,您是我們社區的老前輩,可否借您的名字一用?”

“這樣呀?我是覺得沒啥幫助啦,不過,你要是覺得好用就拿去用吧。”

電話到此告一段落。我就知道!掛上聽筒的儀助嘴裏叨念著,說的好聽,請我當推薦人,不就是要我幫忙拉票嘛?誰當裏長都一樣,國松屋的生意又不會好轉。不過,如果有一個阿莎力的候選人提出政見,說凡是年滿七十五歲的裏民都可以得到泰國浴的優惠券,那麽,別說是推薦人了,給他作牛作馬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