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條悟就這麽背對著他們,將手中裝著伴手禮的紙袋在我面前舉起炫耀,說著“看啊看啊,拿到好東西了哦~”米色的紙袋上還有印著店名的花體字,他將袋子放下到我面前,露出裏面櫻色的磨砂酒瓶——是梅酒。

“你想要這個吧?”他說,“考慮一下用可麗餅跟我交換吧?”

“這不是幾個月前的約定嗎?早就期限截止了,五條先生。”

“那我申請延長——”

他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直接介入其中,將讓我胸悶氣短的糟糕現場一劈兩半,並且根本不打算給他們施舍一個多余的眼神。

他堅定不移的動作給了我莫大的勇氣。

五條悟依然自顧自的說道:“晚上果然有點冷啊,現在要回去嗎?”

“嗯,回去吧。”我不由自主的朝他那邊靠了靠,想讓他把我擋住。

咲田見我想脫離戰線,第一個站出來不肯讓我走,只不過她言之於口的翻來覆去不過那些句子:

“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是不是和你的教養不符?更何況……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又或者說你們是其他關系……?”

在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刻意咬重了音節,似乎認為這種含糊不清的說法就能給我帶來創傷。

在我和咲田這麽多年來的交鋒中,關於中傷我的句子我已經聽得夠多了,幾乎到了麻木的境地,但我討厭他們還要把只是恰好出現在此處的五條悟也拉下水的行為。

比起對我的辱罵,咲田即將拿五條悟作為攻擊我工具的行為更加使我氣憤。

我正欲開口回擊,就聽見五條悟垂頭低語道:“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他上挑的眉毛頗有些像在看好戲的姿態,但接下來問的話卻落在了實處。

“終裏。”

“嗯?”

“——討厭他們嗎?”

答案毋庸置疑——

“相當討厭。”

“明白了。”不知為何那張童顏的面龐的笑容,加深了幾分。他重新站直身子,道:“唔,拿你幫我著。”

我只見面前一閃,隨後我就被塞了個滿懷——別誤會,是他將裝著梅酒的紙袋猛地推進我懷中罷了,然後扭過頭去用他的背影將我結結實實的擋在他身後。

安心感再次襲來,就連身旁的空氣也因他的舉動升溫。我從最初跌到谷底的心情陡然回升,幹脆從他背後側歪著探出頭來,偷看他的表情。

眼見自詡Goodlooking guy的五條悟慢條斯理的摘下遮擋了他俊臉的墨鏡,用折射著夜燈光芒的雙目朝二人投去一瞥。

他悠揚又充滿起伏的語調在平時的我聽來絕對是十級欠揍的那種,但對象換做是我討厭的人時,我就恨不得錄下來供在案前反復聆聽這段經典語錄。

“要介紹的話我沒異議,不過,可是要分對象的——我們為什麽要和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做浪費時間的說明?相比之下,我寧肯選擇回答隨機抽選的問卷調查。”

他順手一指:“還有,你們真的是同級生……?那位小哥也太顯老了吧。”

……

……

咲田的心像被一百發響炮給擊中了。

原因來自於面前其樂融融、甚至交頭接耳的二人組,五條悟從店裏出來時的側臉她沒看清楚,對方就立刻轉身背對了他們,以誰看了都是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一枝終裏面前,看他態度,應該是想直接帶她離開。

但是這怎麽行呢?

她還沒有看到一枝終裏過得不好的樣子,不止是她穿著廉價西裝在夜風裏瑟瑟發抖的模樣,光是這還不夠滿足她欲壑難填的空洞。更別提男伴此刻還一副對她念念不忘的模樣,本來她認為自己是絕對占上風的,結果山本正彥的反水行為讓她感受到自尊又一次被甩在地上踐踏——

而且是在她最憎惡的女人面前。

理智和憤怒的平衡線終於潰敗,無論是誰,只要站在一枝那邊就是她的敵人。

然而當銀發的青年轉過身時,在他滿載神光的目中,咲田看到的是自己錯愕的臉。

有那麽極其短暫的一秒,她還以為自己要墜入愛河了,可更多的是讓她的憤怒更上一層樓——

(憑什麽、憑什麽她身邊會有這麽優質的男人……)

(對比之下,身邊的人不就遜色下去了嗎!)

她和山本在一起,目的十分單純——為了錢,而且山本說過不會娶她,但是可以給她優渥的物質生活。

然而山本早就和她坦白過一件事。

“——我有戀殘癖,我喜歡的是一枝同學那樣的女人。”

即使是闊別多年,今日一見,他對一枝終裏還是念念不忘。

嫉妒是不講理的藤蔓,是不需要邏輯就能生出的倒刺,她對一枝終裏的妒火來源於方方面面,而現在、最為強烈的是——

(憑什麽,憑什麽即使她少了一條腿,也能找到這麽好的男人?而我卻要給一個變態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