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之章(三):加賀恭一郎的回憶(第2/3頁)

然後,暑假來了,時機真是不對。雖然察覺班上有惡意整人的現象,但這段時間裏我什麽都沒做。如果要我解釋,我會說是因為太忙了。雖然在放暑假,但為了學生的升學,我一刻也不得閑,有一大堆必須搜集的資料,還有像山一樣處理不完的工作。不過,這畢竟只是借口。那年夏天,前野被山岡一夥勒索了至少三萬元以上。不,更糟的是,他們之間的糾葛變得更晦暗、更復雜,而我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些事情。

到了第二學期,前野的成績急轉直下,從班上少數有良心的學生口中,我得知校園暴力已經演變成經常發生的公開行為。他的頭竟然還被煙蒂燙傷六處,我怎麽都想不到。

我該怎麽應付才好?有同事勸我,都三年級了,就假裝沒看到,靜待他們畢業就好了。可是,這種事我做不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帶三年級,我不希望在我班上就讀成為學生的不幸。

我首先找前野談話。我問他事情是怎麽開始的?至今為止發生了什麽?

但他什麽也沒說。他害怕要是不小心說出了什麽,會被整得更慘。他的害怕非比尋常,額角的汗水和手指的顫抖說明了一切。

我想就從建立他的自信開始,我想到了劍道。我一直是劍道社的教練,曾看過很多懦弱的少年因為修習劍道而膽量漸增。

但現在才讓他加入劍道社似乎太晚了,於是,我每天早上對他施以個別指導。前野雖然一副缺乏興趣的樣子,依然每天準時來到道場。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當然理解菜鳥老師為何突然想教自己劍道,他大概也不好意思辜負我的好意。他終於也對一樣東西感興趣了——扔飛刀。

為了培養專注力,我偶爾會練習把雙刃小刀擲向立著的榻榻米。有時會閉著眼睛擲,有時則是背過身擲。我擔心會發生意外,所以只在沒人的時候才做這樣的練習。碰巧有一次讓前野撞見了,他非常感興趣。

他請我教他,我當然不可能答應,只允許他在一旁觀看。他總是站得遠遠的,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擲刀。

當他問我秘訣的時候,我回答:“相信自己。”

不久,暴力事件的主謀山岡因盲腸炎住院開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想,什麽都不做、靜待事態平息是消極無用的做法,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化解前野面對山岡時的卑怯心理。

我命令前野將自己的筆記復印一份,給山岡送去。他泫然欲泣地回絕了,可是我不答應。我不希望他到畢業時仍是個懦夫。

醫院裏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或許前野不發一言地放下筆記,就跑出了病房;又或許山岡從頭到尾一直用棉被遮著臉。我想,就算是這樣也沒有關系。

山岡出院後不久,我就確信這個方法奏效了。我不著痕跡地問過幾個學生,沒再聽聞前野被人欺負的事。學生們講的未必就是真的,但跟以前相比,現在的前野確實開朗許多,我因此判斷事情真的好轉了。

這真是大錯特錯!我一直到最後——畢業典禮結束之後,才明白過來。

當時的我無比輕松。全班學生的前途都有了著落,我相信問題都已解決,並自信地想,今後也能順利地執好教鞭。

突然,一個電話找上了我,是少管科的警察打來的。他的話如一盆冷水般從我頭頂淋下。

他說,前野因傷害罪被逮捕了。

案發地點在遊樂場,受害人姓山岡。

剛聽到的時候,我還以為對方講錯了,受害人是前野、加害者是山岡才對。

接著聽下去,我就明白了。他說,前野被逮捕的時候,衣服都破了,全身是傷,整張臉扭曲變形。

不用講也知道是誰把他整得那麽慘。山岡等人特地等到前野落單時才圍毆他。這群家夥說,先前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學校有個姓加賀的老師會唆。離開前,他們還朝前野的臉上撒了泡尿。

沒人知道前野在地上躺了多久。他忍著全身傷痛爬起來後,就直奔學校的劍道場,從我的抽屜裏取走了小刀。

他知道山岡等人會在哪裏出沒,因為他之前有好幾次曾送錢過去。前野在電子遊戲機前發現了正喧嘩吵鬧的山岡,他毫不猶豫地從後方欺身過去,掏出刀子刺向山岡的左下腹。

店員報了警。直到警察趕來,前野一直呆呆佇立。

我馬上趕往警局,可是沒能見到前野,他拒絕見我。山岡馬上就被送進了醫院,聽說沒有生命危險。

兩天後,負責的警官對我說:“前野似乎打算一命抵一命。至於山岡那個孩子,我問他為何要對前野施暴,他回答說因為看他不爽。我問為何看他不爽,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