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5

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著。經過一輛車旁後,他像是丟了什麽東西,轉身回到了車門邊。他頭戴毛線滑雪帽,身穿肥大的大衣。咚咚咚,他敲了敲車窗。電動車窗一打開,他便上前問道:“哪邊會贏呢?”

一股酒味隨即飄進車內。

“什麽哪邊?”

“紅白歌會呀,我猜最後還是紅隊贏。”

“不好意思,還真沒聽說。”

醉漢聽了一臉不滿,往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瞥向車內。“你在幹什麽?”

“寫信。”裏面的人回答。他左手拿著便箋,右手握著黑色圓珠筆。

“寫給女人?”

“是啊。”

醉漢高興起來,露出黃色的牙齒。“你小子居然在寫情書!我還以為你在折紙飛機呢。”

“為什麽?”

“為什麽?”醉漢踉蹌著從車門處走開,“這種晚上除了喝酒,就只能折個飛機了。”

“也有去抱女人的。”

醉漢放聲大笑:“可惜我們都沒有這樣的女人,只能各喝各的酒,各寫各的信了。再見了!”他說著走遠了。

車旁就是郵筒。

方向盤已經冷得像冰一樣。他關上車窗,借著車內小燈的光檢查了一遍便箋內容。紙上的小字密密麻麻,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厭倦。

這封信寄到你手上時,應該是新年伊始了。如果還沒到新年,那就算我拜個早年。

你前幾天的推理確實很精彩,竟然連那樣難解的騙局都識破了,讓我始料未及。我的致命傷就在於讓你們在波香房間裏發現了砷酸鉛。

你的推理堪稱完美,但我還想補充一些情感上的東西,而且要說清楚的事也很多,於是就拿起了筆。很抱歉,在新年時寫這種信,但還是請你抽出時間來看。

我就從最重要的地方說起吧。

祥子不是我殺的。

很驚訝吧?支撐你推理的一根柱子就這樣崩塌了。

祥子不是我殺的,當然也不是別人殺的。

祥子是自殺。

且讓我仔細說明來龍去脈。

那天晚上,我確實去了她的房間。那時她疑似得了某種病,準備在那天去醫院檢查。我去她房間的目的,就是問她檢查結果。

那段時間,她對我的態度有些反常,我由此察覺到她身體狀況異常。不知從何時開始,我連用手指碰她一下,她都不肯。我半固執半強迫地刨根問底,她不久便橫下心來,哭著坦白了一切。事實讓人震驚。我一時無語,但不久便對她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也沒辦法。你最好盡早去醫院看看。”祥子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或許並沒想到我會原諒她。她邊流淚邊向我道歉,感謝我這個男友寬宏大量。

但她沒有發覺。不,我自己也沒有發覺。我並沒有原諒她。

繼續前面的話題。

在去她房間之前,我打了個電話確認她在不在。那是晚上十點。她沒接電話。公寓管理員不耐煩地告訴我,她應該已經回來了,但叫她卻沒反應。

那時我並不疑惑,按計劃立刻來到公寓,從窗戶爬進儲藏室。儲藏室通常都會上鎖,但那種鎖很輕易就能從內側打開。我走出儲藏室,爬上二樓,輕輕敲了敲祥子的房門。

就在這時,我心中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因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形。我毫不猶豫地用備用鑰匙打開門。鑰匙是在我給窗戶設置形狀記憶合金時,祥子交給我的。

當我看到祥子倒在地上時,內心的沖擊究竟有多大,你一定能理解吧?心上人就在自己眼前自殺了。但我並沒出聲,因為我瞬間意識到,要是我那麽做,只會招致身敗名裂。

我來描述一下她當時的狀態吧。

她用剃須刀片割破了手腕,隨後把手伸進了盥洗池,因失血過多死亡。情況的確如此。問題是我進屋時她的樣子。

她的手滑到了盥洗池外。

那應該是因某種原因滑出來的。她的手就搭在盥洗池旁。正因如此,出血已止住了,她還有微弱的氣息。

在強烈的不安中,我推想她為什麽自殺。一片混亂下,我得出結論:這一定和醫院的診斷結果有關。診斷結果是個壞消息,祥子為之苦惱而自殺了。

我看著祥子。那時我要是采取一些措施,她就可以得救。但看著瀕臨死亡的她,我卻冷酷地想,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果。而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恰好遇到這個時機……

我把她的手腕放回盥洗池,揭開了已經凝固的傷疤。然後(這給我留下了致命後患),我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了灑在地板上的血。

我已經不正常了。擦掉血後,我最先想的是如何逃離現場。要是被誰發現了,必定會招致一片混亂。

我先查看自己是否留下了指紋。幸好祥子房門的把手上包著毛線套,無法檢測到指紋。而我也不記得自己碰過房間裏的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