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晚禱之後

其間,烏貝爾蒂諾對阿德索講述了多裏奇諾修士的故事,阿德索回想起別的故事,以及他曾在藏書館讀到過的故事;後來,與一位美麗而又可怕的姑娘邂逅,宛若遇上了一支展開旌旗的軍隊。

我果然在聖母像前找到了烏貝爾蒂諾。我靜靜地跪在他一旁,假裝(這我承認)祈禱了一陣子,然後我鼓起勇氣跟他說話。

“至尊的神父,”我說道,“我能向您求教,得到您的啟示和開導嗎?”

烏貝爾蒂諾看了看我,拉住我的手,站了起來,領著我到一個板凳旁,跟我一起坐在上面。他緊緊地擁抱了我,我的臉可以感到他的氣息。

“最親愛的孩子,”他說道,“無論什麽事情,只要能為你的靈魂做到的,我這個年邁的可憐的罪人都將會高興地去做。何事使你困惑?焦慮不安,是不是?”他幾乎也是焦慮地問道,“是肉體上的欲望嗎?”

“不是,”我漲紅著臉回答說,“要說欲望,那是思想的欲望,想知道太多的東西……”

“這是罪惡。上帝知道一切,而我們只能崇拜他的學識。”

“但是我們也得辨別善惡,懂得人間的情欲。我是個見習僧,但我將成為僧侶或神父,我得知道罪惡在哪裏,它會以何種面目出現,以便有朝一日能識別它,並教會他人識別它。”

“孩子,你說得不錯。那麽你想知道什麽呢?”

“異教這顆毒草,神父,”我堅信地說道。然後我一口氣說了出來:“我聽人談到多裏奇諾修士,一個引誘別人墮入罪惡的壞人。”

烏貝爾蒂諾沉默不語,然後說道:“是的,前天晚上你在我和威廉修士的談話中聽見提到過此人。但那是一個非常醜惡的故事,說起來令我痛苦,因為它告誡人們(是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你應該知道,以從中得到有益的教訓),我是說,因為它告誡人們,原本熱衷於懺悔並懷著凈化世界的願望,如何會演變成流血或殺戮。”他坐端正後,放松了緊搭著我肩膀的手,但另一只手始終放在我的脖頸上,仿佛是想把他的智慧或激情傳遞給我。

“故事是從多裏奇諾修士之前開始的,”他說道,“六十多年前,當時我還是個孩子。我在帕爾馬,某個名叫蓋拉爾多·塞加烈裏的人開始在那裏布道,鼓動大家要過祈禱的生活。他走遍大街小巷,高喊著:‘懺悔吧!’這是沒有文化修養的人的傳道方式,意思是說: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他號召他的門徒效法使徒們,像貧窮的乞丐沿街乞討走遍世界……”

“就像小兄弟會,”我說道,“那不是我們的天主和你們的方濟各修士所號召的嗎?”

“是的,”烏貝爾蒂諾認同道,聲音裏略帶遲疑,並嘆了一口氣,“不過,蓋拉爾多也許做得過分了。他和他的信徒們被指控蔑視神職人員,他們不施行彌撒聖禮,不行告解,到處流浪和遊逛。”

“但是,方濟各屬靈派的人也受到同樣的譴責。方濟各會的人不是也說不需要承認教皇的權威嗎?”

“是的,但不是神職人員的權威。我們自己也是神職人員。孩子啊,這些事情難以區分,善惡之間的界限是極其微小的……蓋拉爾多犯了錯,染指異端……他要求加入方濟各會,但我們的修士兄弟不接受他。他在我們修士會的教堂裏過日子,他看到墻上繪著的使徒們腳穿拖鞋,肩披鬥篷,於是他也這樣蓄長發,留胡子,腳穿拖鞋,腰系方濟各修士的繩子,因為誰想建立一個新的教會,總是要從方濟各會中模仿些什麽的。”

“那麽說,當時他做得對……”

“但在有些事情上,他做錯了……他身穿一件白色長袍,披一件白色鬥篷,留著長發,在賤民中間贏得了聖人的名望。他賣掉了自己的一所小房子,得到一筆錢,站在一塊古代行政長官通常在那裏發布消息的巖石上,手裏拿著那袋錢,既不散發給公眾,也不施舍給窮人,卻叫來在那附近賭錢的一幫無賴,把錢散發給他們,嘴裏說道:‘誰要錢就拿吧。’那些無賴拿了錢就去擲骰子賭錢,一邊還咒罵他這個活上帝。蓋拉爾多給了他們錢,聽見他們這麽罵,也不感到臉紅。”

“但是方濟各也舍棄了一切,今天我聽威廉說他對烏鴉和兀鷲布道,還去向麻風病人布道,就是對自稱品德高尚而被人看作渣滓排斥在外的人布道……”

“是的,但蓋拉爾多在某些方面做錯了,方濟各從來不跟神聖的教會沖突,《福音書》教導人們把金錢布施給窮人而不是無賴。蓋拉爾多施舍於人,卻不能得到回報,因為他布施給了壞人,這就開了一個很壞的先例,導致了壞的延續和惡劣的後果,因為教皇格列高利十世不贊同他的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