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午後經

其間,院長為他的修道院所擁有的財富而自豪,心裏卻又害怕異教徒。最後,阿德索懷疑自己選擇周遊世界是否錯了。

我們在教堂的大祭台前找到了院長。他在跟幾個見習僧擺放從某個密室取出來的聖瓶、聖杯、聖盤、聖體供台和一個耶穌受難像,這些聖物我在上午的禮拜儀式上沒有看見。眼前這些光彩奪目的美麗聖器,使我驚嘆不已。正午時分,陽光透過唱詩台的窗戶射進來,像是神秘的山澗流水,交叉地傾瀉在教堂的各個角落,特別是在教堂正門玻璃窗那兒透射進來的光線,形成了白色的光的瀑布,祭壇上也沐浴著陽光。

那些聖瓶和聖杯,全都顯示出它們是用稀世珍寶制成:黃澄澄的金子,潔白的象牙,晶瑩剔透的水晶;耀眼的各種寶石色彩斑斕大小不同,其中能辨認出的有紫瑪瑙、黃玉、藍寶石、紅寶石、綠寶石、水蒼玉、紅瑪瑙、紅玉、碧玉和白瑪瑙。我發現,早晨因為我沉浸在祈禱中,又被恐懼的心理所困擾,沒有注意到祭台正面的裝飾物和三幅屏風全是純金的,這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整個祭台都是金碧輝煌。

院長看到我那麽驚詫,微笑了。“你們看到的這些財富,”他對我和我的導師說,“以及你們往後還會看到的那些,都是繼承了幾個世紀的仁慈和虔誠的結晶,乃是這座修道院的實力和聖潔的明證。世俗的王公權貴們,以及大主教和主教們,他們都為這個祭台作出過奉獻,他們獻出了晉封時戴過的戒指,獻出了象征他們豐功偉績的黃金和寶石,在這裏熔鑄成聖物獻給象征至高榮耀的上帝和瞻仰他的地方。雖然,今天又發生了一起令人哀傷的事件,修道院沉浸在悲慟之中,但是面對我們生命的脆弱,我們不能忘記至高無上的上帝的威力和強大。聖誕節的慶祝活動臨近了,我們開始擦洗聖器,我們將以最華貴和最榮耀的方式來歡慶主的誕辰,這是主所期望的,也是他應得的。一切將以最輝煌的形式呈現出來……”他注視著威廉補充說道,“因為我們認為炫耀這些神聖的捐贈物而不是把它們藏起來,是有益的,也是恰當的。”後來我才明白為什麽他要那樣自豪地為自己的舉動辯解。

“當然,”威廉客氣地說道,“如果尊貴的院長認為主應該這樣來加以贊頌的話,那麽你們的修道院在贊頌主方面做出的貢獻是最最傑出的。”

“就應該這樣,”院長說道,“如果按照上帝的意願,或是先知們的吩咐,得用金質的雙耳瓶和細頸瓶,以及小金缽來盛山羊、小牛或是所羅門寺廟裏小母牛的鮮血的話,那麽接盛基督的鮮血,無論用多少金瓶玉罐,用多少最值錢的稀世珍寶,都不足以表示我們恒久的敬意和全部的虔誠!他是一位如此無可比擬的殉難者,即使我們能被上帝再次創造出來,擁有像掌管知識的天使和六翼天使那般聖潔的天性,也不配受到這樣的侍奉……”

“這倒也是。”我說道。

“很多人反對說,一個具有神聖思想的頭腦,一顆純潔的心,一種充滿信仰的意志,是不必奉行這種聖禮的。可我們率先明確而又毫不動搖地認定,這是完全必要的:人們瞻仰上帝也應該通過外表神聖的裝飾和點綴,我們在任何事情上都毫無保留地將一切奉獻給我們的救世主,這完全是應該的,也是恰當的,因為上帝在任何事情上,毫無例外地,從來沒有拒絕過全力保佑我們。”

“這一直是你們教會裏一些偉大人物的意見,”威廉認同地說道,“我還記得偉大而又可敬的修道院院長絮熱[1]對教堂裝飾的生動描述。”

“是這樣的,”院長說道,“你們看這座耶穌受難像。還沒有完成……”他懷著無限的愛把它捧在手裏,端詳著它,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這裏還缺幾顆珍珠,我沒有找到大小合適的。昔日聖人安得烈[2]瞻仰各各他[3]的十字架時曾經說過,基督的四肢是用珍珠鑲嵌成的。而這件雖是贗品,但仿造的是那偉大的奇跡,當然得用珍珠來制作,盡管我認為在這救世主的頭頂上方,應該鑲嵌你們從未見過的最漂亮的鉆石。”他用白皙細長的手指,虔誠地輕撫著木制的或是用象牙制作的神像最神聖的部分,那十字架的橫杆就是用精美的象牙雕成的。

“當我欣賞這座上帝殿堂裏所有的美時,五顏六色的寶石魅力讓我忘記了外面的種種風波,物質轉化成了精神,我陶醉在對於神的各種美德的沉思默想之中,於是我覺得,這麽說吧,自己到了一個奇怪的宇宙領域之中,那裏不再是封閉的人間泥潭,也不是純潔自由、可以放任不羈的天堂。感謝上帝的恩寵,通過這條神秘的途徑,我仿佛被人從這個卑劣的世界帶到了那個崇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