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申正經(第3/4頁)

“您想找什麽呢?”我問道。

“若死者不是自己跳進缸裏去的,那麽,我想一定是有人把死屍馱到那裏去的。而馱屍體的人,就一定會在雪地上留下較深的足跡,那是與喧鬧的僧侶們破壞了現場的腳印不一樣的,你就在這周圍尋找一下吧。”

我們找到了。讓上帝寬恕我的虛榮心吧,我要馬上告訴你們,是我發現了豬血缸和樓堡之間的地面上有異樣的腳印。那是一塊還沒有人踩踏過的地面,腳印相當明顯,我的導師也立刻注意到了,但看上去比僧侶和仆人們留下的腳印要淺,上面被新降的雪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因此那腳印應該是較早時留下的。而最值得我們注意的,就是那些腳印中間夾雜著一溜幾乎連續不斷的印痕,像是留下腳印的人拖拽過什麽東西。總之,就在南角樓和東角樓之間的樓堡一側,有一道異樣的印痕從豬血缸一直延伸到膳廳的門口。

“膳廳、繕寫室、藏書館,”威廉說道,“又是藏書館。那麽韋南齊奧是死在樓堡裏的,而且很可能是死在藏書館裏的。”

“可為什麽偏偏是在藏書館呢?”

“我盡量設身處地從兇手的角度思考。如果韋南齊奧是在膳廳、繕寫室或是廚房裏被殺死的,那兇手為什麽不把屍體留在那裏呢?而如果他是在藏書館被殺死的,就得把他馱運到別的地方,一來,因為在藏書館裏,屍體是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也許兇手就希望被人發現);二來,因為兇手很可能不願意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藏書館。”

“可為什麽兇手要有意暴露屍體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作一些假設。誰說兇手就是出於憎恨韋南齊奧才把他殺死的?兇手可以為了留下某種符號,另有用意,只殺死他而不殺死別人。”

“世上的天地萬物,猶如一本書或一部手稿……”我喃喃自語道,“不過那會是什麽符號呢?”

“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我們別忘了,有些符號似乎是表明什麽,卻沒有任何意義,例如blitiri或者bu-ba-baff……”

“那可就太殘忍了,”我說道,“要是為了說bu-ba-baff就把人給殺了!”

“要是一個人說‘我只相信一個上帝’也把他殺了,那同樣也太殘忍了……”威廉評價說。

這時候,塞韋裏諾跟上了我們。屍體沖洗幹凈了,也仔細檢查過了。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頭部也沒有瘀血,像是著魔而死。

“是上帝懲罰他吧?”威廉問道。

“也許是。”塞韋裏諾說道。

“或許是中毒而死?”

塞韋裏諾猶豫了一下:“也許,也有可能。”

“你的實驗室裏有毒藥嗎?”當我們朝醫務所走去的時候,威廉問道。

“有是有,不過要看你怎麽理解毒藥了。有些藥品少劑量服用是有益於健康的,而服用過量就會致死。我跟所有的藥劑師一樣,收藏著一些藥材,慎重地使用它們。比如,我在我的植物園裏種了纈草。要是在其他藥草的浸劑中加上幾滴纈草汁,就有鎮靜作用,可以調節心律,但若是超劑量服用,則會引起昏厥或死亡。”

“你在屍體上沒發現有特別的毒藥痕跡嗎?”

“沒有。不過許多毒藥是不留痕跡的。”

我們到了醫務所。韋南齊奧的屍體在浴室洗幹凈後被轉運到這裏,放在塞韋裏諾實驗室的大工作台上。室內的蒸餾器,玻璃和陶制器皿令我想起煉金大師的作坊(雖然我是間接聽人說的)。靠外墻的一長排架子上,擺放著一大串細頸瓶、壺罐和杯盤器皿,裏面盛滿各種顏色的藥物,琳瑯滿目。

“你收藏的藥草真不少啊,”威廉說道,“全都是植物園裏栽培的嗎?”

“不都是,”塞韋裏諾說道,“很多稀有的藥草在這裏是不生長的,那是多年來我讓來自世界各地的僧侶們捎來的。我有許多珍稀名貴藥品,也有用外來藥與此地易於種植的藥草調制而成的。你看……這是來自中國的沉香,是從一位阿拉伯學者那裏得到的;來自印度的蘆薈,是治療傷疤的靈丹;鹹仙草能起死回生,或者說,能讓失去知覺的人蘇醒過來;砒霜,十分危險的毒藥,誰吞食了,能致命;玻璃苣是治療肺病的好藥;石蠶能治療頭部傷痕;乳香能治療肺氣腫和黏膜炎;沒藥……”

“就是東方博士帶的那種沒藥[1]嗎?”

“是的。不過這種沒藥是為了防止流產用的,是從一種名叫Balsamodendron的沒藥樹上采集來的。這是世間稀有的木乃伊汁,是從制成木乃伊的屍體上分解出來的,用來制作許多幾近神奇的藥物。曼陀羅草皮,可以催人入眠……”

“還可以激起人的肉欲。”我的導師評價道。

“是有人這麽說,不過,這裏可不是用在這方面,這你可以想象。”塞韋裏諾微笑道,“你看這個,”他拿起一只細頸玻璃瓶,“這是一種鋅和鎘的氧化物,治療眼疾有奇特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