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夕禱(第2/4頁)

尼科拉興趣十足地接過威廉遞給他的眼鏡夾子:“Oculi de vitro cum capsula!”[1]他高聲說道,“我從一個在比薩認識的名叫喬爾達諾[2]的修士那裏聽說過這東西!他當時說這鏡片兒發明才不過二十年!但是他跟我說這話是在二十多年之前。”

“我相信它發明得還要早,”威廉說道,“但制作非常困難,需要有相當專業的玻璃工匠,費時又費工。十年前,這樣一副ab oculis ad legendum[3]在博洛尼亞賣六個錢幣。我這副眼鏡是十多年前一位名叫薩爾維諾·德依·阿爾馬蒂[4]的工匠贈送給我的,這麽長時間以來我一直珍存著,它好像是——如今也幾乎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我希望這幾天,你能留給我仔細觀察一番,要是我能制造出類似的鏡片來,我會感到無上榮幸。”尼科拉激動地說道。

“當然可以,”威廉欣然同意,“不過你得注意,鏡片的厚度得隨使用者合適的視力而調整,得讓戴鏡人試許多鏡片,直到厚度合適為止。”

“真奇妙!”尼科拉繼續說道,“可是很多人會說這是巫術和妖法……”

“你當然可以說這些是魔法,”威廉贊同地說,“不過魔法有兩種。一種是魔鬼通過謀算施展的魔法,旨在毀滅人類,研究它是不合法的;另一種是神奇的魔法,上帝的智慧通過人的科學來體現,用來改變自然,其目的之一就是延長人的生命本身。這是神聖的魔法,是有識之士應該為其奮鬥終生的事業。不僅要發現新事物,而且要不斷發現大自然的無窮盡的秘密,那是神的智慧早就向希伯來人、希臘人及其他古老民族,以及當今的教徒們所揭示過的秘密(我暫且不說,在那些異教徒的書籍裏記載著多少有關光學和視覺的奇妙東西啊)。而一種基督科學理應重新掌握所有這些知識,從世俗的人和異教徒手裏奪回來,tamquam ab iniustis possessoribus.[5] ”

“可掌握這種科學的人為什麽不告知上帝所有的子民呢?”

“因為不是所有的上帝子民都能夠接受那麽多秘密的。而擁有這種科學的那些人卻常被看作是與魔鬼訂立了契約的人,當他們想與他人分享知識寶藏時,往往得付出生命的代價。我本人在審判那些被懷疑跟魔鬼做交易的人時,不得不防備,不敢使用這副眼鏡。多虧好心的文書把我需要閱讀的卷宗念給我聽,不然,可以這麽說,在一個處處有魔鬼肆虐橫行的時代,人人都會聞到魔鬼身上的硫黃味,我很可能被人看成被審判者的同夥。最後,正像偉大的羅傑·培根所警示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掌握一切秘密的,因為有些人會把科學用到邪惡的目的上去。智者常常把並非魔術的優秀科學書籍寫得像巫術那樣神乎其神,目的是為了掩人耳目,免受多心人的注意。”

“你擔心賤民會把這些秘密用在邪惡的目的上嗎?”尼科拉問道。

“對賤民來說,我只擔心他們會被這些秘密嚇倒,將它們與布道者經常灌輸給他們的那些魔鬼般的伎倆混為一談。你看,我曾認識幾個醫術超凡的醫生,對一種疾病他們提煉出了一些藥到病除的藥物,但是,當他們給賤民患者敷藥或用浸膏時,還得同時念誦類似祈禱的聖人名言和贊美詩句。並不是因為祈禱有治病的功效,而是因為那些賤民相信祈禱能夠治愈疾病,才肯咽下藥劑,敷上藥,病雖能治好,他們並不太重視藥效。不過,也正因為患者精神上受到虔誠信仰的激勵,藥物才能夠更好地在人體內發揮效應。但是科學的寶庫往往不需要提防賤民,而要提防其他學者。現在人們制造出神奇的機械裝置來,這我以後會跟你談到。它們能夠促進自然的進程,但如果那些機械裝置落在那些用來擴張世俗權力的壞人手中,用來滿足他們貪婪的占有欲,就糟糕透了。聽說在中國,一個學者調制出一種粉末,一旦接觸火,就能夠產生巨響和沖天的火焰,炸毀周圍幾十米之內的一切東西。如果它被用來改變河道,或是在要開墾的荒地上炸碎巖石,那可是神奇的發明。但如果有人用它來加害於自己的敵人呢?”

“如果是上帝子民的敵人,或許那也不是壞事。”尼科拉虔誠地說道。

“也許吧,”威廉認同地說,“可如今誰是上帝子民的敵人呢?是皇帝路德維希還是教皇約翰?”

“我的上帝啊!”尼科拉驚恐萬狀地說道,“我真不想獨自裁定這麽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你看見了吧?”威廉說道,“有時候秘密還是用隱諱的語言掩飾起來更好。大自然的奧秘並不是通過山羊皮或是綿羊皮來傳遞的。亞裏士多德在傳授奧秘的那本書[6]上說過,傳達太多的自然和藝術的奧秘,會粉碎一種神的權威,許多罪惡就會接踵而來。這並非意味著應該將這些奧秘掩飾起來,而是應該由智者決定在什麽時候以怎樣的方式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