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籠罩婚禮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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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根澤卓也和中道鴇子舉行婚禮的吉日,選在來年的三月末,在城裏的大飯店裏舉行了盛大的宴會。

鴇子的父親是財界的實力派,媒人速水悌造也是當今興旺的速水會社的社長。因此,出席婚禮宴會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社會名流。

高根澤家在栃木也算得上是名門,在這次婚禮的宴會上,栃木縣的大多數勢力派和名流都來參加了,和中道方面的顯赫來賓相比,決不遜色。

婚禮宴會上,可以說是對兩家勢力的相互炫耀。新郎新娘無論在誰眼裏,都認為是天生般配的一對兒。新郎英姿颯爽,新娘美麗溫雅。尤其是新娘的驚人美貌,震撼了所有來賓們的心靈。

宴會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鴇子身上。她在主席桌上緊張得縮成了一團。還是媒人速水夫婦發現了,想讓她從緊張中略微輕松一下,就說東道西地和她閑扯,可她怎麽也放松不下來。

作為新娘,當然免不了要緊張一點。可鴇子緊張得縮成一團,決不僅僅是因為作新娘,而是因為有一個人的視線,仿佛喚醒了她那遙遠記憶中的劇痛。她怎麽也回避不了這個人的視線。

喚起她劇痛的那道視線,離新郎新娘所在的主席桌位最近,是從中道家來賓中的最上席上射過來的。一個大約八十歲上下的白發清瘦老翁坐在那裏。從那最高的座位判斷,不難理解,他對中道家來說,一定是個重要人物。但對鴇子來說,卻是初次見到這個老人。他到底是什麽人物,鴇子怎麽也不明白。老人連眉毛都白了,並長得很長,甚至能遮蓋住眼睛,讓人看起來,他仿佛總是在睡著。但是在整個宴會的過程中,從那眉毛掩蓋下的眼睛裏射出來的銳利目光卻一直盯在鴇子身上。這一點她是清楚的。來賓們向她投來的全是善意和羨慕的目光,只有那老人的目光仿佛刺穿了她的身體一樣使她感到疼痛不已。她意識到老人的存在,也正是因為這一點。

那目光也沒有什麽惡意,只是由於過分銳利地一直盯著自己,委實有痛的感覺,並且在那目光裏含有遙遠的回憶。忙碌著招待的父親一定知道這老人的來歷,可是父親又在遠處的末席上。

“這個老人到底是誰?”鴇子在追溯著自己的回憶,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只是覺得,好象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老人,不,而是曾經在什麽地方被他象現在這樣注視過。

鴇子換上了一身艷麗花紋的長袖和服,繞場轉了一圈。從來賓口中一齊發出了贊嘆聲。在來賓們的友好目光注視下,她好不容易繞場轉完一圈,當接近那首席坐位時,又和那老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這時,她看清了老人的容貌。當她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那位老人正用目光打量著鴇子。兩人的目光交叉在一起。鴉子那遮在霧裏一般的朦朧的記憶中,突然閃出了一星火花。

“他的眼睛!”她不覺吃了一驚。當她想再證實自己的記憶的時候,已經從他面前走過去了,不能再返回來。她回到坐位上好長一段時間,心臟一直在猛烈地跳動,怎麽也難以平息下來。

新郎從座位上站起來,親切地歡迎她回來,可她連回敬新郎以微笑的余地都沒有。

“艾尻、艾尻、阿雜庫拉、艾尻、艾尻、雜麥拉庫”。鴇子的耳朵裏產生起了幻覺。這時,她覺得會場上的喧鬧聲,似乎變成了莫名其妙的咒文,並且越來聲音越高。她從那遙遠的夢幻巾,仿佛記起了在她似懂非懂事的時候,父母親曾經拉著她的手,在深夜中走進了荒野老林。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當時的情景:

在森林廣場的中央,點燃著紅彤彤的篝火,周圍是身穿黑衣的鬼魂一般的人影,以篝火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圈。

篝火旁邊設著祭壇。鴇子站在祭壇前。祭壇前唯一一個穿白衣的司祭朝她咕噥著難以聽懂的奇怪的祈禱。

一會兒,司祭將長劍向她胸部刺過來,然後,又把微暖的嘴唇壓在她的嘴上。當時那種粘乎乎的不快感觸,直到現在她還能記得。就在司祭和她接吻的同時,她失去了知覺。

“這個老人不就是當時的那個白衣司祭嗎?”鴇子不由自主地嘟噥起來。

“您在說什麽?”耳尖的新郎在一旁席位上聽到她在嘟噥什麽,便小聲問。

“沒有,什麽也沒說。”鴇子慌忙搖了搖頭,但她掩蓋不了自己的驚恐心理。

“再忍耐一會兒吧!”高根澤以為鴇子可能是在這連續緊張的應酬中折騰疲勞了。

“不要緊。”鴇子大概是為了不使丈夫懷疑她的心病,把自己的驚愕埋在心靈深處。不過,她還是在心裏暗暗嘀咕:

“那個司祭怎麽會到這裏來了?難道那遙遠的夢幻的記憶真的是現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