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第3/3頁)

明義在“復職”的同時和容子正式離婚了。明義倒還是希望妻子回來的,可容子不幹。

三月初,山名來到了羽田機場。佐佐木決定隨布麗奇特一起去美國,他是為他們來送行的。他們已經正式結婚了,這次是去美國看望布麗奇特的母親。明義夫婦的離婚和佐佐木、布麗奇特的結婚幾乎是同時進行的,這實在是一個諷刺。

佐佐木說他準備在美國找個工作永遠住在那裏。“我遲早會取得美國市民權的”充滿著這一自信的佐佐木神情特別開朗。

播音員通知他們搭乘的飛機已開始登機了。

“你看,那不是久高嗎?”

佐佐木指著一面和送行者告別一面朝出境管理事務所走去的人群中的一個人說。山名朝那面一看,只見久高和容子並肩而行的背影一閃就不見了。

“說不定他們和你們乘的是同一架飛機。聽說久高要到美國的一家日本飯店任經理了。”

他們在久高那裏敲榨過三十萬元錢。久高被宣布無罪,他們的恐嚇就成了“完全犯罪”了。

“你也到久高那家店裏去幹怎麽樣?”山名揶榆地說。

“嗯,這也不賴嘛。”佐佐木笑笑說。播音員催他們登機了。

“佐佐木,你該上飛機了。”

“好吧。我也許不會再回日本了,你多保重。”

“再見。”

“Good-bye!”

佐佐木和布麗奇特互相依偎著踏著紅色的地毯走遠了。一進出境處理事務所可以說是已在外國了。送行的人只能隔著密封的玻璃在侯機室外面跟他們見面。

山名沒有到那邊去。不管送到哪裏總還是免不了要分別的。送行的和被送的心中也並無多大的感傷。

山名離開機場大樓的時候,一架噴汽式客機竄上了早春午後的晴空。不知道是不是佐佐木他們乘的那架。山名的心頭湧起了一陣被遺棄者的寂寞感。

——佐佐木、布麗奇特、久高,他們都走了,永遠地走了。

進皇家飯店已經兩年過去了。在這兩年中,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自己充當點火人的日A兩國跨國兇殺和貪汙已大白於天下,可是自己又因此有什麽變化呢?沒有,什麽也沒有。

明天就是今天的延續,等待著他的就是這樣的生活。今天不也是昨天的延續嗎?

“……是,明白了。您有什麽事請盡管吩咐。旅客就是上帝。”

“Yes ,sir,I at your service. Guest is always right.”

這就是生活。不應該討厭它。因為這裏面有著旅館業者充滿著眼淚和歡笑的人生。

以一夜為單位,無數的人生在飯店裏交叉著。一間間上了鎖的客室,作為人生的集積,被包裹在巨大的鋼筋混凝土建築之中。

在山名看來,這仿佛是無數具棺材的集積。它們是一具掛鎖的棺材。旅客在這些棺材裏睡一夜,也朝真正的棺材邁進一步。而他,卻是這些棺材的侍者。

等櫻花開了,我應該到中條希世子的屍體被發現的琦玉縣熊谷市去看看,山名想。聽說她是在盛開的櫻花樹下被發現的。

到那棵樹下去尋找希世子的面影,這不很浪漫嗎?對了,帶麻野有紀子一起去吧。當然,這還得看她肯不肯跟我一起去。

今後,有紀子和自己之間也許會有新的開端。不過即使是這樣,她也不過是希世子的“替身”。希世子和有紀子雖然相貌有些相象,但她們畢竟是兩個人。

“也許我過早地遇上了我心目中永遠的女性。”山名正自言自語,從上方的送迎天橋上飛下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大哥哥!大哥哥!”

山名擡頭一看,原來是和自己一起被關在電梯裏過的小男孩正從天橋欄杆上探出身來朝自己喊個不住。背後跑上來一個象是他母親的女人,慌忙把孩子扶住。那張臉山名是熟悉的。那女人就是山名首經戀慕過的同窗“女王”綾瀨真美。

——啊,原來是她的孩子?聽人說她中途退學結了婚,現在孩子都這麽大了?

難怪當時覺得孩子的表情喚起了他遙遠的記憶,原來是因為孩子有點象綾瀨真美。促使山名成為飯店侍者的正是她。真美不知道孩子拼命招呼著的是山名。她也許是給丈夫或什麽親戚送行來的吧?

山名故意不理孩子的呼喊,轉過了身子。身後,孩子天真無邪的聲音仍在喊個不住。

回首我走過的山崗,

有個可愛的孩子在向我呼喚,

晚風吹亂了他的聲音,

但我看見他紅紅的小嘴唇在翕動

我不知道他在向我說什麽,

他的話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可是他好象相信我能理解他的意思

一個勁兒地在晚風中向我訴說。

山名吟詠著一段兒時記下的詩歌,覺得自己更加孤獨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