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屈辱的職業(第3/7頁)

山名憑著他時日尚淺的經歷得出了這麽個結論:大凡漂亮女人,對服務行業的人總是冷眼相看的。那種眼光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一種仿佛是在看一樣什麽東西或者一塊石頭的無機的眼光。說得正確一些,這種眼光不是冷淡,而是毫無表情。

其中唯有中條希世子向他投來的是看人的眼光。也許是山名的錯覺也未可知,他在和中條希世子辦理登記手續時的三言兩語的交談中感受到有一股人類溫暖的感情。

山名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進皇家飯店後的第一個月。憑著他曾在大學的旅館研究會研究過“非工業化社會中的觀光事業前景”、“國際觀光旅館的大規模經營”等大課題,他通過了招聘考試,當上了一流飯店的職員。正當他飄在得意的雲端裏樂不可支的時候,突然有人要他穿上帶金綬帶的侍者制服,這對他來說可是一個很大的沖擊。

山名那時才體會到學校和現場的差別竟是那麽懸殊。山名意氣風發地進了皇家飯店,準備以一流飯店的民間外交官的身分熱情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來賓,可人們對他的一第一聲稱呼卻是“侍者”兩個字。

在“外交官”和“侍者”兩個詞上,理論和現實間殘酷的距離無余地暴露了出來。

根據“與其啃講義,不如在實戰中提高”的方針,山名連客用廁所在哪裏都還沒有弄清楚便被當作一名侍者投入了現場。從此他每天都生活在激烈的失望和幻滅之中。

老侍者中幾乎沒有一個對自己的職業抱有自豪感的;也幾乎沒有一個覺得自己是在從事著一種有意義的事業。他們所關心的只是小費的多少。

這些人似乎在以小費的多寡麻痹著郁積在心裏的劣等感和自卑。其中還有分配他到帳台去他也不肯去的人。

“坐帳台無非只是形式好看一點,一個小費都拿不到。”

這就是他們不肯去帳台的原因。侍者本性已沁入到骨髄裏去了。

正因為山名是抱著很大的希望和抱負到這兒來的,當他發現周圍都是這樣一些人,頓時陷入了仿佛眼前已成了一片漆黑的絕望之中。“到帳台上去也許會好一些?”他心裏還存在著一絲希望,可是仔細一看,這也無非是收交收交鑰匙、登記登記來客什麽的,明顯是一種不需要什麽思考判斷的單調的勞動。

中條希世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山名眼前的。他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仿佛事情就發生在昨天。她穿著一套典雅大方的淡粉紅色西裝裙,在守門人的帶領下穿過自動門走了進來。開門時出現的逆光襯著她,看上去仿佛是從她身上發出的後光(佛象背後的光,亦稱圓光。譯者)。她那罩在光輪中央的影子使山名產生了仿佛有一個裸體女人徑直朝他走來的錯覺。

“喂,發什麽呆,快給客人登記!”

守門人的一聲斷喝使山名從幻覺中驚醒過來,擺脫了半張著嘴、出神地望著中條希世子走近來的影子的癡呆相。

山名慌忙從守門侍者手裏接過行李,把客人讓到帳台上。辦完登記手續,他又把她領到她的房間裏。

“山名先生!”

他正要回帳台去,中條希世子喊住了他。這位今天第一次見面的佳人知道我的名字!山名正做夢似地站在那裏發呆,中條希世子說了聲“您辛苦了”,他把小費塞在他手裏。

就希世子來說無非是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喊了他一聲而已,可一直被人呼為“侍者”,就是上了帳台也難幸免的山名卻已是感動不已了。

由於幹這一行時日尚淺,山名總覺得侍者這一稱呼充滿了屈辱感,那天是他進皇家飯店後第一次聽到客人叫他的名字,所以心裏特別感動。

他覺得他第一次受到了人的待遇。自從那次交道以後,中條希世子每次碰到他都要和他簡短的談上兩句。

可今天卻好象有什麽急事似地,中條希世子潦潦草草地辦完登記手續後便匆匆到房間裏去了。當時正好沒有別的侍者,山名正打算自己帶她上去,不料希世子偏說她自己能找到房間,不用人帶領,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3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永進商事經理長良岡公造來了。永進商事是個最大限度利用和政界的關系,在戰後飛速發展起來的大商社。

永進商事的發跡,也是經理長良岡發揮他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賴風格,一直以來為擴大他的企業費盡心機的結果。

長良岡一到,山名的晦氣臨頭了。首先,他不認識長良岡。雖然長良岡曾多次到這裏來住過,可因為輪班的關系,山名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凡在社會上有地位的旅客,按規定都作為VIP(重要旅客),提供的房間也和普通的不一樣。山名因為不認識長良岡,便錯把他當成了普通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