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報復的受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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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次年的三月已過了一半。從此時起,到四月上旬,各公司象雨後春筍般地在富士山中湖畔辦起新職員培訓班①。湖畔散布著約莫三千座別墅、宿舍,休養所或是旅館、飯店等,公司把新職員關在裏面,進行一星期左右的訓練。

①原文作研修,指公司對職員所進行的在職教育。

這個期間,為了改變新職員的學生氣質,將他們鑄造成企業戰士,從清早到深夜,徹底地進行特訓。

清早六點鐘左右起,就可以看到各公司的一群群新人冒著湖畔的晨靄參加馬拉松長跑,或從事體操鍛煉的身姿。

進入高度成長期後,大學畢業生成了搶手貨,一度很興旺的猛烈訓練也就有所收斂,然而“培養體力”照舊是訓練的基本方針,每家公司都熱心地予以貫徹。

早晨六點起床。在湖畔長跑,做體操;早飯後,由領導幹部講解營業方針、企業史、職員應有的思想準備、將來的展望等,中間只在午飯後休息片刻,時間表排得滿滿的,一直延續到晚上六點鐘。

有時還從社會上請來著名講師,進行“精神訓話”。晚飯後也要根據白天的講義寫報告或討論,絕不容你松弛一下。

各公司所辦培訓班的日程表,大致都是這樣的。

大家都說,就業情況是空前地好,所以訓練也遠不如過去緊張了。磨礪的手法要是太拙劣的話,好容易招來的新職員就會說:“就業的機會多得很。”而開了小差,

然而對那些還沒有完全脫掉學生氣質的新人們來說,與外界隔絕一周左右,填鴨式地接受乏味的現職教育,那只能說是一種“苦役”而已。

“啊,真困。”

“恨不得死掉哩。”

“我的志願是搞事務工作,憑什麽叫我這麽跑!”

“早飯前猛跑四公裏,公司是不是存心要送掉咱們的命啊?”

這會子某公司的一群新人東倒西歪地跑來了。只要教練的身姿剛一離開視野,他們便一個勁兒地發牢騷。

他們個個都睡眠不足,因為昨天晚上就公司的市場性,被迫討論到深夜。今年新畢業而被采用來擔任事務或技術工作的一百五十名職員,在坐落於這山中湖畔的職員宿含裏受訓。今天是第四天,而有幹勁的和沒有的,早已經被分明了。

這一百五十名當中,能有幾個未來的董事脫穎而出呢?馬拉松長跑領先的那夥人,個個都熱心地聽講義,昨晚的討論會上也口角冒泡地議論公司的未來。他們決不發牢騷說“困啦”、“累啦”的。

他們朝著三十年後的目標,全力以赴。

“喂,你們遊逛什麽哪!”

原以為窮兇極惡的教練不在場,曾幾何時他卻騎著自行車出現了,這麽訓斥了一句。正在抱怨的那夥人神情緊張地跑起來了。

盡管發怨言,他們也不願意因為在長跑方面過分松懈,而失掉這份好不容易到手的職務。

今天是沿著湖泊南岸,往返跑四公裏左右。

歸途,新人中的一名顯得有點不對頭了。剛一開始他就落在後而,但一路還是跟著跑。

差一公裏就回到職員宿舍時,他突然在路旁蹲了下去,面色蒼白,嘴吐發黃的胃液。因為還沒吃早飯,吐出的只有胃液。

“怎麽啦?”

教練早就對他那副樣子不放心了,所以一直跟著他,這時跳下自行車,跑了過來。新人“唔唔”地呻吟著,抓撓胸脯,連瞳孔都散了。教練意識到這不僅只是疲勞引起的異常。

教練立即叫另外幾個新人陪伴他,自己跑到近處去打電話。倒下的新人被急救車運到湖畔的診療所去了。但是搶救無效,過一會兒就咽了氣。

死因估計是身心的積勞造成的。這位死去的新職員叫三橋新一,二十二歲,今年春天畢業於東京的一家私立學院M,入了菱丸電器公司。這是家用電器業界的一家大公司,總公司在東京港區的芝①。

①芝,原為東京市三十五區之一,現在屬東京都的港區。

警察向教練和有關人員以及參加訓練的新職員訊問,訓練日程是否過度緊張。

將他們的話綜合起來是這樣的:

“訓練的內容是相當猛烈的,但決不至於忍受不了;而且並未進行殘暴的斯巴達教育,也未施行任何暴力。”

一起參加新人培訓班的夥伴們分別說:

“三僑君好象剛參加訓練時身體就不好。他也沒什麽食欲,大家都說不夠,他卻每頓部吃不完。”

“他看上去很好強,一直硬撐著。頭天晚上的討論,他的發言比誰都熱烈。大家都睡下後,他還在讀講義,使人感到,他太不量力了。”

“當天早晨,他臉色發青,晃晃悠悠的。我勸他別參加長跑了,但是他說,這個程度就休息,豈不給教練抓住了短處,結果還是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