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俑(第4/6頁)

看著陶俑那大大的眼睛,勇造頓時覺得死者的魂魄仿佛就附在陶俑上,此刻正審視著自己,那怪誕的容貌令人產生一種難以言狀的惡心感。勇造抓起陶俑,走出樹叢,狠狠地摔在路邊的石頭上。

陶俑碎了一地,勇造踐踏著碎片,倉皇離去。

03

十二年過去了。

現在的時村勇造已經成了一家綜合商社的總經理,十二年前發生在東北溫泉鄉的往事已經像夢一樣,早被他忘在了腦後。

對他來說,一對年輕男女生命的凋零已經像小說中的場景一樣失去了現實感。話雖如此,在他的記憶裏,那段恐怖的經歷還是足足折磨了他三年時間。

在那三年裏,勇造整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天會有便衣警察找上門來。謝天謝地,當時英子沒有覺察到什麽,旅館的人也沒有留意到他蒼白的面孔。勇造本打算馬上退房,又擔心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反而會引起懷疑,只好勉強又住了一夜。

勇造開始還以為,發生在山路上的謀殺案很快會傳遍整個溫泉鄉,當地警察會不遺余力地進行大規模調查,可是偏僻的鄉鎮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直到他們離開,也沒有任何關於此事的傳聞。

看來在人跡罕至的叢林深處,兩具掩蓋在落葉之下的屍體很難被人發現。即使走在山路上,也很少會有人注意到土崖的下面有異常。只要不涉足那裏,就沒有人會發現屍體。

當然,世上沒有包得住的火,屍體遲早會被人發現,只不過到那時,屍體已經化為白骨,或者高度腐爛,以致無法判斷死因。但是東京的報紙上始終沒有刊登相關消息。

勇造認為這一切都是那女人不好,如果當時她不那麽大聲呼救,自己也決不會對她產生殺意。一個女子在偏僻的山路上孤身行走,突然見到穿皮夾克的男人上來搭話,一定會對此產生誤解。然而,就是因為這女人的呼救,最後落得兩個人殞命黃泉。

他們很可能是一對戀人,只是,那帆布背包裏的陶俑又是什麽?他們為什麽要深入偏僻的鄉村搜集那種東西呢?那可能是什麽考古標本吧?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每次只要想到那陶俑,勇造就感到惡心。

可能是因為屍體很久後才被發現的緣故,警察一直沒找上勇造。當地警方對溫泉旅館進行了地毯式的反復排查,卻一點沒懷疑這對從東京來的富有男女。身邊有女人陪伴成為勇造的有利條件,使他被排除在嫌疑人的範圍之外,而且當初旅館也沒有登記他們的名字。

但這並不說明他就此可以舒一口氣,真正使他放心的是,一年後他與英子分手了。英子找到過去的戀人,離開了他,現在早已不知去向。也就是說,案件的重要相關人也離開了。

他的生意越發興隆,手下的雇員已經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人,他本人也金盆洗手,完全脫離了黑市買賣,開展正常的商業業務。因為以前經營金屬制品,所以他現在做起了一家鋼鐵巨頭的特約經銷商,在大阪設立了分公司。他會去九州出差,每個月都要乘飛機到大阪或九州去一次。

他的資產不斷增多,社會地位也在提高。他在幽靜的地方建起別墅,開豪華的外國轎車,過去發生在溫泉鄉的意外已經成為他的一場夢。警察遲遲未展開對該案件的搜查工作,報紙也沒有作相關報道,他會忘記此事也很自然。

後來,開始有畫商和古玩商出入勇造的家。這種買賣一般需要人脈關系,所以總有人拿著介紹信來找他,誘導他投資不受貨幣價格波動影響的東西來理財。

勇造此前對藝術品一竅不通,但由於他的財產和地位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所以擁有了擺弄這類東西的資格。勇造沒有選擇投資繪畫,而是收集茶碗、磁盤、日本的古陶器,還收集中國和西洋的古玩。有趣的是,勇造對這類東西天生有著鑒賞眼光,引得古玩商都拿著東西來找他。

有一天,熱情的古玩商修美堂掌櫃拎著一個精致的桐木小箱上門,裏面裝著上古時代西方的古董。當時,勇造已經收藏了好幾個西方的彩紋陶器,正對中國唐三彩產生濃厚的興趣。

“瞧!看看這個,”掌櫃掀開桐木箱蓋,“這裏有A先生的簽名。”

A先生是研究西方古代文化的大家。

桐木箱裏鋪著紫色的墊子,上面放著一個五厘米大小的陶俑。勇造一看,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這個陶俑的眼睛特別大,鼓著肚子。

“這是以匈牙利為中心的多瑙河文化第二期的陶器,在日本極其罕見,我想它一定合乎您的審美趣味,就把它拿來了。”

正如掌櫃所說,箱蓋上有A先生撰寫的說明。這是新石器時代中期的文物,與勇造之前收藏的彩紋陶器屬同一時代,在地中海沿岸的南歐,新石器時代的遺址裏時而會出土這樣的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