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徽(第2/7頁)

屋外飛舞著細雪。情勢緊急,市之助不再多說,趕快去屋內做準備。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美奈子也從床上起來了。

“本家傳話,說是大媽吐血了。”市之助把白天在寺院的衣服裹在身上,同時急急忙忙地說。

“大媽多大年歲了?”

“五十七了。”

“還很年輕啊,要是能痊愈就好了。”美奈子一邊幫丈夫穿戴一邊說。

“今晚恐怕回不來了。”出門的時候,市之助說。

“知道了。要不明天我也過去。只是雪代還在發燒,有點不好辦。”

“你還是照看好雪代吧。人上了歲數總要死的,不要因為這事讓小孩子的病情加重。嗯,看明天的情況再說吧。”

囑咐妻子關好門窗,市之助出了門。披著鬥篷、提著燈籠的男子一直站在原位。

美奈子將丈夫送出門外。那男子沒有脫下兜帽,只是微微頷首。兩個人沿著狹窄的小路走進暗夜,印有生田家家徽的橙色燈籠搖搖晃晃,越來越小。美奈子目送著他們遠去,細雪吹打在她的臉頰上。

這真是個寒冷徹骨的夜晚。美奈子顫抖著關上屋門,插上門閂。她在尚有余溫的地爐邊暖了暖手,脫下外衣鉆進被窩。孩子一直在酣睡。

美奈子思忖著本家的杉子。如果杉子死了,宗右衛門可能會再討個老婆吧。畢竟他才六十歲,歲數還算不上大。他的三個兒子都已結婚,他也有了孫子。宗右衛門家底牢靠,只要他想討老婆,應該很容易吧。只不過,嫁進來的後妻可能會不好受吧。美奈子琢磨著本家的事,傾聽著孩子睡夢中的呼吸,她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

02

市之助離開後不久,美奈子第二次被敲門聲驚醒,當時她正處於似睡非睡的狀態。掛鐘的指針指向十一點半。

“有人嗎?有人嗎?”

伴隨著敲門聲,低沉的叫聲同時傳來。她記得這聲音,是剛才接丈夫的人。

美奈子迅速穿上衣服,蹬上木屐,拉開門閂。夜色黑暗中,她看見了燈籠上的本家家徽,以及那個身披鬥篷、回避燈光的本家來人。

“我又來了。”那人的兜帽仍舊拉得很低,他微微彎腰說。

“什麽事?”

“老板娘突然病危。您丈夫讓我來叫您過去,我是來接您 的。”來人低聲說。

“是嗎?”雖有預料,但美奈子心中還是很慌張。

“大媽不行了?”

“是,非常不好。”

丈夫曾經留話,看杉子的病情再決定她明早天亮後要不要去。恐怕是丈夫到本家看過後,發現杉子的病情比想象的要嚴重,所以叫她立刻前去見杉子最後一面。

美奈子要進屋收拾一下,於是請來人進屋到地爐邊等候。

“不,我就在這裏等好了。”提著燈籠的男子在又黑又冷的室外一動不動。突然,他在美奈子身後叫道:“太太,您丈夫叫您把孩子也帶過去。”

“孩子?”

美奈子心想,雪代正在發燒,這麽寒冷的夜晚,丈夫應該知道自己很難帶著孩子到一千米之外的本家去。她有些不願意。他想讓我帶孩子和杉子告別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果孩子感冒加重了怎麽辦?

美奈子穿戴好後,望向被窩中的孩子。五歲的雪代因為發燒,臉色通紅。

“孩子患了感冒,正在發燒,沒法帶她一起去。”美奈子對身披鬥篷的來人說。

“可您丈夫說,給孩子多穿點,讓您把她帶過去。”來人似乎在忠實地轉述她丈夫的話。

美奈子猶豫了。聽丈夫的安排,還是把她留在家裏?如果留下孩子,那得寄放到鄰居莊作夫婦家。最後美奈子說:“請等一等。”她叩打鄰居家的門,那人則一直提著燈籠,盯著美奈子的舉動。

鄰居莊作的夫人禦房打開門,露出臉來。她非常喜歡雪代。

“對不起,禦房。本家來人說,那邊的大媽病危,讓我趕快去。”美奈子說。

“是本家的杉子嗎?”禦房的目光從美奈子的臉上轉向身披鬥篷的來人。

“剛才也是他來接的,我丈夫已經去了。現在說是要我和雪代趕緊去,看來大媽病情相當嚴重,恐怕快不行了。我也想把雪代背去,可她正在發燒,我不知怎麽辦才好。”

“別帶孩子去!”禦房立刻說,“今夜冷得厲害,這麽晚帶她走一公裏路,感冒肯定會加重。你一個人去吧,把雪代放在我們家好了。”

“行嗎?”

“沒問題啊!我就睡在雪代旁邊。她要是醒了,看見是我也不會哭。”

這時,披著鬥篷的來人插話了:“她丈夫說讓她帶上孩子。”他的聲音很低。

“不要管市之助怎麽說,那是胡來!”禦房激動地說,“這麽晚把孩子帶出去,難道想殺死她嗎?!”

來人不滿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