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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邊。”賴子說。

那是曾經來過一次的地方,在那片森林裏她第一次接受了小野木的親吻。小野木明白她邀自己到那裏去的心情。

森林下邊很暗。離開深大寺寺院以後,路面很潮濕,因為湧出的地下水不斷地浸潤著路面。

到處是淙淙流水。兩人從一家掛著葦簾子的停業小茶店前走了過去。在這個地方,腳跟底下便響著地下水湧出的涓涓細語。林內很暗,小徑上月影斑駁。

賴子稍領先於小野木,映在她背上的樹影不斷地變換著。正值彎月當空,在沒有燈光的地方,它顯得格外地明亮。積在地面上越冬的落葉也都閃著光澤。

疾駛在遠處公路上的汽車的燈光,在樹木間一閃一滅地移動著,好像正在向這裏靠近。賴子望著那燈光說:“在這種寂靜的地方,也還跑汽車呢。”

小野木喬夫也在注視燈光行進的方向。那燈光在附近民房的黑影中消失了。

“請原諒我吧。”賴子說,這聲音很小,是頭一次向小野木開腔,“是我把您蒙騙了呢。”

小野木挨近賴子身邊,說:“沒有的事。我並不認為被您蒙騙了。”

“從結果來看,就是這麽一回事呀。”賴子堅持說,“我既沒有對您講過丈夫的情況,也沒有提起過家庭的問題。出現這種結果,完全是對我的懲罰呀。”

“賴子!”小野木聲音很激動,“我完全明白您的心情。您以前說過:‘請只相信我一個人,其他的事都不要問,請只相信我自己這麽個女人。’這些話,我現在也全明白了。記得當初聽您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回答的就是‘明白了’。”

小野木尋索著賴子的手指。她的手比在車裏握住的時候更涼了。

“現在我的態度也沒有變,只相信您本人。唯獨這次認識您丈夫的方式是不幸的。不,我更擔心的是,由於發生了這件事,會不會使您更加陷入不幸。”

賴子沒有回答,默默地掰開小野木的手指,從他身邊走開。

她的腳踩在樹葉上,颯颯作響。蒼白的月光和樹枝的黑影交織在一起,使她的身影逐漸模糊起來,仿佛是一縷白煙在緩緩飄移。

賴子停下腳步,就地蹲下。只有她那一團白影朦朧可見。

遠處發出電車穿過鐵橋的轟隆聲。賴子保持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好似在聆聽電車的聲響。

小野木走到跟前才看清,她正在流淚。

他把手放到賴子的肩上,好像被枝頭滴落下來的露水淋濕一般,她的肩頭冰涼,頭發和耳朵也都沒有一絲熱氣。

小野木拉起她的手。她順從地站起身,當即伏到小野木的胸口,一直忍住的啜泣聲終於從唇間泄了出來。

小野木抱住她的後背,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他用手托著賴子的臉仰起來,淡淡的月光使她的臉如瓷器般雪白,她的嘴唇還在顫動。

他用力吻住賴子那顫動的嘴唇,就這樣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遠處似乎傳來過一次踏動落葉的聲響。不過,這也許是由於神經過敏的緣故,接下來便只有地下水湧起的涓涓細語了。

小野木把臉挪開,可賴子急促的呼吸仍不斷噴到他的鼻子底下。

“賴子,”小野木說,“我不知道現在該考慮些什麽。究竟怎樣做才好,自己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但是,唯有一點可以告訴您。我不會放開您不管,無論出現什麽情況也不放開。您方才好像要離開我。如果放開您,您就可能陷入絕望的境地。”

小野木講話時噴出的熱氣,直接撲到就在眼皮底下的賴子的嘴唇上。賴子閉上兩眼,雙唇微啟,一彎美麗的睫毛閃閃動人。月光映著她半含半露的皓齒。

賴子仍在喘息不歇,鼻翼一張一翕的,呼吸急促。

“太高興了。”她哽咽地說,“您說的是真心話?”

“是真心話。”

“您不離開我……”她喘籲籲地說,“別放開,不要放開我!您若丟開我,我就沒有指望了呀!”

“我不離開您。無論發生什麽情況,不管遭到誰的譴責,我都不離開您,一輩子跟您在一起。”

“請饒恕我吧,我是個壞女人呀!”

“不對,並不是您壞。您不該這樣想。正像您以前說過的,您現在已經脫離了自己原來的環境。您只消一心一意盯住我這個人就是了。”

賴子再次主動仰起她那漂亮的下顎,雪白的脖頸映著月光。

她冰冷的嘴唇使小野木全身都燃燒起來了。

兩人接著又繼續朝前走去。

穿出森林,眼前立即展現出廣闊的天空。

這裏是一處很緩的斜坡,像是後來開辟的一塊地方。再往前,便能看到白茫茫荒野的一部分。

對這段斜坡路,記憶裏還留有印象。盡管昏暗之中無法辨清,斜坡面上應該有垂簾一樣露出的樹根。腦海裏重新浮現出上次的情景,登上這條人工開鑿的坡道,通過一條長長的公路,他們曾走到三鷹天文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