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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城擡眼看了看老板娘。她滿面掛笑,正用火一般的視線盯著結城。

酒吧還沒停止營業,老板娘就溜開了。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結城才離開座位走到外面。他步行來到一家關上大門的飯店前,一輛汽車正關了燈在暗處等候著。

“真想你呀。”老板娘拉起結城的手,把它繞到自己的背後,將身體偎靠過來,散發出一股酒味,“因為時間太長啦。”

去的是老地方。乘車從銀座要跑四十分鐘。

大約老板娘事先已經打了電話,正在恭候的女傭人一聽到汽車停下的聲音,馬上趕到門外來迎接。

“好久沒見到您啦。”

女傭人把他倆引到單間以後,又向老板娘問候了一通,她也很親熱地和女傭人說了一會兒話。

“瞧,連女傭人也是這樣說的吧?”剩下兩個人時,老板娘嬌嗔地盯著結城說。

酒送上來了。

“真難得呀。”老板娘指的是,這次酒喝的時間很長。結城始終坐在那裏,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結城勉強躺下去以後,老板娘問道:“有什麽心事嗎?”

“沒什麽。”結城仰面躺著,吸著香煙,不停地把煙霧朝上噴去。在昏暗的燈光下,由側面看去,結城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定,平時就給人這麽一種感覺,他那端正的面龐,總是顯得冷漠無情。

“撒謊!”女人說,“你就是有什麽心事。自打在店裏看見你的時候起,我就有這種感覺。你好像被什麽攝去了魂似的。而且,覺得你一直是焦躁不安的樣子。”

結城又朝竹席編織的天棚噴了一口煙。

“你有這種感覺?”

“是呀。”

“沒那麽回事!我總是這麽一副面孔。”

“我能看出來的。”老板娘聲音裏帶著笑,“男人我見得多啦。今晚的結城先生,可不像往常那麽從容鎮定。你是想自己把事掩蓋過去,才和我一起到這個地方來的吧?”

“哪裏的話,我和往常一樣嘛。你的感覺有問題吧?”

結城把香煙頭投入枕邊的煙灰缸裏。

“真的?要是那樣就好了。”老板娘作出另一副笑臉,伸手撫摸著結城的肩頭。

“醉了。”結城說。於是把背朝向了女人……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結城坐到一間寬敞的房間裏。桌子上還擺著剛才飲過的酒瓶。在這裏,結城也是獨自吸著香煙。

“結城先生,”老板娘從鄰屋裏招呼著,“做什麽哪?”

“什麽也沒做,在抽煙。怎麽,你還沒睡嗎?”

“能睡得著嗎?”

聽動靜是要起床。

“喂!”結城冷不防沖著旁邊的屋子說:“你是哪兒生的呀?”

“哎呀,你可真怪!”女人好像正起床穿戴,只有聲音傳過來,“做什麽呀,突然間問這個。”

“不是北陸地方吧?”

“對不起。我的戶口也在京橋區的區公所哪。”

老板娘披著一件和服外衣,來到結城的房間。也許因為還沒有化妝,臉上頗有點神經質的樣子。

“你有火車時刻表嗎?”結城沖著她的臉問。

“那種東西怎麽會有哇。要去旅行?”

“這家會有吧?”結城不回答她的問話,又這樣說道。

“可能吧。不過,已經半夜三點啦!恐怕都睡覺了。”

“也許會有女傭人還沒睡呢。你掛個電話,讓她們給送來!”

“哎呀,你算了吧!”老板娘責備結城越過了常規。

“好吧,我來掛電話。”結城拿起高低板架上的電話。聽筒放到耳邊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的聲音,結城吩咐把時刻表送來。

“那麽急?”女人問結城,但他沒有作答。

女傭人跪在日式房間外的走廊上,把時刻表放到榻榻米的邊沿處。

結城立即取過來,第一件事便是把首頁的地圖攤開。結城兩眼盯住的正是北陸地方。鐵路線上,不厭其詳地寫滿了一個一個的站名。結城的目光正在對此進行探究。

然後,結城翻開標有時刻的紙頁,仔細看著北陸幹線上到達上野的密密麻麻的數字。

“結城先生,你真是個無情的人哪。”被丟在一邊的老板娘抱怨道。

結城庸雄晚上九點左右回到自己家裏。

走上石頭台階的時候,只有房門口還有亮光。他很少在這個時間回來,平時差不多都是深夜一兩點鐘回家。不過,昨天晚上他是在外面過的夜。

房門口有燈光,是因為尚未關門。這幢建在高處的住宅,只有那一點孤零零的光明。附近除了路燈,到處一片漆黑。

結城響動很大地把門打開。他脫皮鞋的時候,女傭人出來了。

“您回來啦。”

結城已經脫掉一只鞋,正在解另一只的鞋帶。

“把大門關上!”結城頭也不擡地說。

“是。”女傭人對這位主人提心吊膽。主人難得早早回家一次,總是板著面孔不開口,很難伺候。結城渾身上下都給人這麽一種感覺。女傭人很惶恐,知道他是一位喜怒哀樂無法捉摸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