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3頁)

我打開法式落地窗,穿進去,關好它,然後走過房間,站在那張床前。她依舊沉眠不醒。她仍然鼾聲如故。我用手背輕觸她的臉頰。潮乎乎的。她微微挪動,鶯語呢喃。然後她嘆息一聲,又將頭埋入枕中。沒有鼾聲,沒有深度昏迷,沒有不省人事,因此服藥沒有過量。

她總算跟我說了一次實話,而對其他的事情,她還是諱莫如深。

我在梳妝台最上層的抽屜裏找到了她的皮包。它的背面有一個拉鏈口袋。我把她的那沓旅行支票放進去,然後檢查其中的物品,尋找信息。拉鏈口袋中有一些挺括的紙幣、一張聖菲縣[3]的列車時刻表、那只先前放車票的小皮夾、火車票的票根,以及普爾曼式豪華列車的訂座單據。從華盛頓特區到加州聖叠戈,她一直住在第十九節車廂的E號臥房裏。沒有信件,沒有任何東西能確認她的身份。大概是被鎖在行李箱裏了。皮包裏則主要都是些女人攜帶的物品:口紅、粉盒、零錢包、幾枚銀幣,還有幾把鑰匙,跟一只黃銅做的小老虎掛在一個鑰匙圈上。一包看起來裝得滿滿的香煙,封口卻已經打開了。一片火柴紙板,上面的火柴只用了一根。三條沒有繡上姓名首字母的手帕,一小包指甲砂銼,一柄美甲表皮刀,還有某些描眉用品,一把裝在皮套裏的發梳,一個裝指甲油的小圓罐,一本小型通訊簿。我急切地抓起那本通訊簿。裏面一片空白,根本沒有用過。皮包裏還有一副鑲金邊的墨鏡,裝在一只眼鏡盒裏,盒子上沒有名字;一支自來水筆,一支金色的小鉛筆,總共就這些了。我把皮包放回當初我找到它的地方。我走到桌前,拿了一張酒店的信紙和一只信封。

我用酒店裏的鋼筆寫道:“親愛的貝蒂:非常抱歉,我還不能死呢。明天再跟你解釋。拉裏。”

我將紙條裝進信封裏封好,在信封上寫下貝蒂·梅菲爾德小姐的名字,然後把信丟在地上,扮成像是從門底下塞進來的樣子。

我打開門,走出去,關好門,回到消防樓梯上,然後大喊一聲:“見鬼去吧!”再摁鈴叫電梯。電梯沒來。我又摁一次,而且摁住不放。電梯終於上來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墨西哥小夥子打開電梯門,沖著我打了個哈欠,然後朝我抱歉地咧嘴一笑。我也咧咧嘴,回以微笑,但什麽都沒說。

面對電梯的櫃台前空無一人。那個墨西哥人坐在一張椅子上,我還沒走出六步遠,他就又睡著了。每個人都昏昏欲睡,只有馬洛除外。他夜以繼日地幹活,甚至連費用都不收。

我驅車開回朗齊奧·戴斯坎薩多,在那兒也沒瞧見有人醒著。我眼巴巴地瞅著床鋪,卻還繼續收拾行李——把貝蒂的槍壓在最下層——拿十二塊錢放進一只信封,出去時將信封連同我的房間鑰匙一起塞進了辦公室的門縫下面。

我把車開到聖叠戈,還掉了租來的汽車,在車站對面的一家小館子裏吃了早飯。七點十五分,我坐上一列掛有兩節車廂的內燃機車,一路馬不停蹄地直接趕往洛杉磯,剛好在早上十點整到站。

我乘出租車回到家,刮了胡子,沖了個澡,又吃了一頓早餐,還一邊瀏覽了早間報紙。大約十一點鐘,我給辦公室打電話找克萊德·安姆尼先生,那位律師。

他親自接了電話。弗米利耶小姐可能還沒起床。

“我是馬洛。我在家裏。現在我能過來一趟嗎?”

“你找到她了?”

“沒錯。你給華盛頓打過電話了嗎?”

“她在哪兒?”

“我想當面告訴你。你給華盛頓打過電話沒?”

“我要你先告訴我情況。今天我會非常忙。”他的嗓音尖厲刺耳,缺乏魅力。

“我半小時內就到。”我趕緊掛機,然後給我那輛奧茲[4]所在的地方打電話。


[1]帕卡德(Packard):美國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著名的豪華汽車生產商。

[2]寧比泰(Nembutal):戊巴比妥鈉(Pelltobarbitalum Natricum)的商標名,是一種安眠和鎮靜藥物。

[3]聖菲縣(Santa Fe):位於美國新墨西哥州中部的一個縣,縣治及州首府是聖菲市。該名出自西班牙語,意為“神聖的信仰”。

[4]奧茲(Olds):奧茲莫比爾(Oldsmobile)的簡稱,美國著名汽車品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