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頁)

她將房門中的彈簧鎖擰好。“有什麽麻煩嗎?”

“守夜人成了廢物,連眼睛都不管用了。像小貓咪一樣無害。”我從椅子裏掙起身來,開始穿過客廳走向那扇法式落地窗。

“等一下!”她尖叫起來。我回頭看看她。“沒用的,”她說,“沒有人能做到。”

我站在原地,等她說完。

“我還是報警吧,”她說,“不管那對我意味著什麽。”

“真是個好主意,”我說,“為什麽我們之前從沒想到過呢?”

“你最好趕緊走,”她說,“沒必要把你也卷進來。”

我一聲沒吭。我緊盯著她的眼睛。她幾乎睜不開它們了。這要麽是姍姍來遲的休克症狀,要麽是因為某種藥物引起的。我不知道是哪一個。

“我剛才吃了兩粒安眠藥,”她猜到了我的想法,便開口說道,“我只是今晚再也受不了任何麻煩了。離開這裏吧。求求你了。等我醒過來,我會打電話叫房間服務。待服務員一到,我就會想法子讓他去陽台上,然後他就會發現——不管他會發現什麽。而我就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她咬字越來越含糊。她抖抖身子,用力搓揉自己的太陽穴。“錢的事情我很抱歉。你得把它還給我,不是嗎?”

我朝她走近幾步。“因為如果我不還,你就會告訴他們整個故事?”

“我也不得已啊。”她昏沉沉地說,“不然我要怎麽做呢?他們一定會套出我的話。我——我太疲憊了,再也招架不住了。”

我抓緊她的手臂,搖晃著她。她的腦袋擺來擺去。“你真的確定你只吃了兩粒?”

她眨著眼睛用力睜開。“是啊。我吃藥從來不超過兩粒。”

“那你聽好。我要到外面去看看他。然後我會回朗齊奧。你的錢我先留著。你的槍也在我手上。也許他們追查不到我這裏來——醒醒!聽我說完!”她的腦袋又朝兩邊搖來晃去了。她猛地直起身體,兩只眼睛也瞪大了,不過它們看起來既呆滯黯淡又孤僻冷漠。“聽著。他們如果沒法追查到你,那麽也肯定沒法追查到我頭上。我在給一個律師辦事,我的任務就是跟蹤你。旅行支票和那把槍會去它們該去的地方。還有,你編給警察的故事連一枚木頭做的五分錢假幣都不值。它只會幫著害你上絞架。明白了嗎?”

“明……明白,”她說,“我一點兒也不……不在乎。”

“這可不是你在說話。是安眠藥的緣故。”

她向前倒下,我扶住她,帶她走到床前。她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我脫下她的鞋,鋪開一條毛毯給她蓋上,將她裹進毛毯裏。她立刻沉沉地睡去了。她開始打起鼾來。我走進浴室四處摸索,在架子上找到了一瓶寧比泰[2]。它幾乎是滿的。瓶上寫著處方號碼和日期。日期是一個月前,藥店在巴爾的摩。我把藥瓶裏的黃色膠囊統統倒進掌心裏,數了數。有四十七粒,差不多把藥瓶裝滿了。當人們用安眠藥自殺時,他們會一口氣整瓶吞掉——除非他們會掉幾粒在地上,而他們幾乎永遠都會在地上掉幾粒。我把藥倒回瓶裏,又將瓶子塞進口袋。

我折返回去,又看了看她。房間裏很冷。我打開電暖器,調到適宜的溫度。最後,我終於打開了那扇法式落地窗,走到外面的陽台上。外面冷得要命。這座陽台大約有十二英尺乘十四英尺見方,前部有一道三十英寸高的護墻,從那兒延伸出一排低矮的鐵欄杆。你要跳下去還算簡單,但你從這裏意外摔下去就不可能了。陽台上有兩張帶填充靠墊的鋁制露天躺椅,還有兩只相同款式的扶手椅。與左鄰隔開的那面墻就像她告訴我的那樣朝外突出。我覺得,要是沒有攀爬用具,甚至連一個高空作業工人都沒辦法繞過這面突出的墻身。陽台另一端的墻壁垂直升起,連著某處的邊緣,那裏肯定是樓頂上的一塊露台。

兩張躺椅上哪一張都沒有屍體,陽台地板上也沒有,哪兒都沒有。我仔細檢查著它們,看是否有血跡留下。沒有血跡。陽台上沒有任何血跡。我沿著安全護墻走了一圈。沒有血跡。墻頭上沒有任何物體托舉翻越的痕跡。我抵住墻壁站著,伸手抓住鐵欄,將身子盡可能地往外探。我朝下方張望,看到自己正對著地面上的那道圍墻。墻邊生長著灌木叢,然後是一片狹長的草坪,接著是一條石板小徑,繼而又是一片狹長的草坪,再往後是一堵厚實的籬笆,周圍生長著更多的灌木。我估算了一下距離。從這個高度上目測距離並不容易,但我敢說,陽台離懸崖肯定至少有三十五英尺遠。籬笆外,海水拍打著半淹沒的巖石,泛起一片奶油般的白沫。

粗略猜測一下,拉裏·米切爾大概比我高半英寸,體重卻比我輕十五磅左右。能把一具一百七十五磅重的屍體拋過欄杆,遠遠扔進外面的大海裏——這種人還沒有誕生呢。如果說一個姑娘家沒意識到這一點,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是幾乎不可能而已,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大概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