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4頁)

現在她手上拿著一只人造革材質的小皮夾。她把它亮給我看。

“我這裏有五千塊的美國運通旅行支票——每張面值都是一百。五千塊能讓你幹上多長時間,馬洛?”

我呷了一口威士忌。我思索著,露出一副法官似的公正表情。“假設按照正常情況下的支出速度,這筆錢可以雇我全職幹上好幾個月。前提是,如果我碰巧有空接生意的話。”

她拿那只小皮夾在座椅扶手上輕拍幾下。我能看見她的另一只手幾乎要把自己的膝蓋骨扯下來了。

“你可以接下這樁生意,”她說,“而且這還只是一筆定金。我出得起大價錢。我手上的錢多得你連做夢都想不到。我的前夫曾經很富有,富有得都叫人覺著可憐。我從他身上撈了足足五十萬。”

她換上一副冰冷生硬的嘲諷表情,還給了我充足的時間去適應它。

“我接手的話,不用幹掉任何人吧?”

“你不用幹掉任何人。”

“我不喜歡你說這話的口氣。”

我從側面看了看那把槍,到現在為止,我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它。她可是大半夜裏從卡薩酒店一路走來,把它帶給我的。我沒必要碰它。我盯著它看。我彎下腰來嗅了嗅它。我還是沒必要碰它,但我知道我馬上就會這麽做了。

“那顆子彈在誰身上?”我問她。房間裏的寒氣滲進我的血液裏。它像冰水一樣流動著。

“只有一顆子彈?你怎麽知道的?”

我拿起了槍。我滑出彈夾,看了一眼,又滑回去。它在槍托裏發出啪的一聲。

“好吧,也可能是兩顆,”我說,“彈夾裏有六顆。這把槍一次可以裝七顆。你可以先往槍膛裏上好一顆子彈,然後再往彈夾裏補填一顆。當然,你也可以把所有子彈都打光,然後再往彈夾裏裝六顆。”

“我們這只是在隨便聊聊,不是嗎?”她緩緩地說,“這件事我們誰都不太想挑明。”

“好吧。他在哪兒?”

“在我房間陽台上的一張躺椅裏。那一側所有的房間都帶陽台。它們中間有堅實的混凝土墻,而那些端墻——在客房或套房之間,就是說——都是朝外傾斜的。我猜,一個高空作業工人或者登山運動員有可能繞過其中一堵,但背負重物的話就不可能了。我住在十二樓。再往上,除了頂樓的地板以外,什麽也沒有。”她停下話頭,皺了皺眉毛,然後用剛才一直緊壓著膝蓋的那只手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姿勢。“這聽起來一定感覺有點老套,”她接著說,“他只有進了我的房間才能到那兒去。可我沒讓他進我房間。”

“但你確定他已經死了?”

“相當確定。他死透了。像石頭一樣冷冰冰的。我不知道這事是什麽時候發生的。我沒聽見任何聲音。我的確是被某種動靜吵醒的。但那根本不像是槍聲。不管怎樣,他當時已經死了。所以我不知道是什麽吵醒了我。我沒有立即起床。我只是躺在那兒,想著事情。我再也睡不著了,所以過了一會兒我就開燈起床,在周圍走來走去,還抽了支煙。接著,我注意到,霧氣散了,月光傾灑進來。不是照在樓下的地面上,而是灑在我房間的地板上。當我走出房間來到陽台上時,我還能看見樓下依然彌漫著霧氣。真是冷得要命。星星看上去很大。我就在那堵墻邊站著,站了好一會兒,而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沒看見他。我猜這聽起來挺老套——或者不像是真的。我無法想象警察會認真聽我說這些話——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而以後呢——好吧,姑且就這麽說吧。我連一丁點兒的機會都沒有了——除非有人能幫我。”

我站起身,一口幹掉酒杯裏剩下的威士忌,然後向她走去。

“讓我來告訴你兩三件事。首先,你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不同尋常。你不是冷酷無情,但你表現得也太冷靜了。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歇斯底裏,什麽都沒有。你聽天由命了。其次,我聽到了今天下午你和米切爾之間的全部對話。我把那些燈管取了出來”——我指了指那台壁掛式電暖器——“然後用聽診器貼著後面的那塊隔板聽。米切爾在你身上抓住的把柄就是你的身份,而這把柄如果上了報紙,就會迫使你重新改名換姓,躲到另外一座小鎮上去。你說過,你是這世上最走運的姑娘,因為你還活著。如今一個男人死在你的陽台上,被你的槍所殺,而那個男人當然就是米切爾。對不對?”

她點點頭。“沒錯,是拉裏。”

“而你卻說你沒有殺他。你又說警察甚至從一開始就很難相信你的話。之後就更不會了。我的猜測是,你以前進去過。”

她依舊擡頭看著我。她緩緩地站起身。我們的臉貼得很近,我們死死地盯住對方的眼睛。沒有任何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