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3頁)

她轉身走開。他呆立在原處。他的臉色變得慘白——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怒氣,我說不上來。領班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還挑起眉頭以示詢問。

米切爾垂下雙眼,看了看這個男人。然後他二話不說,拔腳就走,幾乎要與他迎面相撞,領班只好一個踉蹌,閃出道來。米切爾追著貝蒂,半路上還撞到了一個坐在椅子裏的男人,但他也沒停下來道歉。貝蒂這會兒在正對著玻璃墻的一張餐桌前坐了下來,鄰桌就是那個穿黑色小禮服的大人物。他看了看她。他又看了看米切爾。他從嘴裏取出煙嘴,瞧了一眼。他的臉上毫無表情。

米切爾走到桌前。“你弄疼我了,親愛的。”他粗聲喊道,“弄疼我可是很糟糕的。明白嗎?非常糟糕。你要對我道歉嗎?”

她站起身,從椅背上抓起一件外衣,面對著他。

“要我付賬嗎,米切爾先生——還是你打算拿我借你的錢去付?”

他朝後揮起一只手,準備再往她臉上扇一巴掌。她沒有動。鄰桌的男人動了。他一下子輕快地站起身走過來,一把抓住米切爾的手腕。

“放輕松,拉裏。你喝多了。”他的嗓音沉著冷靜,幾乎帶點被逗樂的感覺。

米切爾猛地掙開他的手腕,轉過身來:“這兒沒你的事,布蘭登。”

“開心點兒,小老弟。我無意介入。但你最好別再對這位女士動手了,他們不會經常把客人從這裏扔出去——不過這種事也是可以發生的。”

米切爾惱怒地大笑起來:“你怎麽就不他媽的滾遠一點呢,先生?”

大人物緩緩地說:“放松點兒,拉裏,我說過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米切爾對他怒目而視。“行啊,待會兒再見吧。”他用慍怒陰沉的聲音說。他走了幾步,又停住了。“越晚越好。”他半轉過身,補了一句。然後他就出去了——搖搖晃晃地,但動作很快,他的眼中空無一物。

布蘭登只是站在那裏。那個姑娘只是站在那裏。她看上去不是很確定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看著他。他也看看她。他露出笑意,僅僅顯示出禮貌與隨和,絕無引誘的意味。她沒有回以微笑。

“我能為你效勞嗎?”他問,“搭個便車?”接著他半轉過頭,“喂,卡爾。”

領班立即走了過來。

“不用結賬,”布蘭登說,“你知道,在有些情況下——”

“拜托,”姑娘突然口氣尖銳地說,“我不想讓別人替我付賬。”

他慢慢地搖搖頭。“這是我們酒店的規矩,”他說,“與我個人無關。不過我能送你一杯酒嗎?”

她又看了他一會兒。他的表情依然淡定自在。“送?”她問。

他禮貌地笑了笑。“好吧,是端給你——如果你肯賞臉落座的話。”

這一次,他拉出自己餐桌前的那張座椅。她坐下了。就在那一瞬間,連一秒鐘都沒提前,領班朝樂隊打了個手勢,他們立即開始演奏另一支樂曲。

克拉克·布蘭登先生看起來就是那種不用擡高嗓門便能呼風喚雨的人物。

過了一會兒,我的總會三明治送來了。它絕不值得吹噓,但還能吃。我吃掉了它。我又逗留了半個小時。布蘭登和那姑娘似乎相處得頗為融洽。兩個人都很安靜。不久他們便去跳舞了。我隨即離開,坐進外面的汽車裏,抽起煙來。她可能已經看見我了,盡管她沒有流露出任何跡象。我知道米切爾沒看見我。他剛才轉身上樓時動作太快,人也被憤怒遮蔽了雙眼,看不見任何東西。

十點半左右,布蘭登帶她走了出來,他們鉆進了那輛收起頂篷的凱迪拉克敞篷轎車。我跟著那輛車,沒有試圖隱蔽自己,因為他們走的那條路是人們返回埃斯梅拉達鎮中心的必經之路。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卡薩·德爾潑尼安忒酒店,布蘭登把車開下斜坡,朝車庫開去。

只有一件事情要查了。我在路邊的停車位上泊好車,穿過酒店大堂,來到接通房間內線的電話機前。

“請接梅菲爾德小姐。貝蒂·梅菲爾德。”

“請稍等。”——片刻的停頓——“哦,是的,她剛剛登記入住。我馬上為您接通房間,先生。”

又是一陣停頓,比剛才的時間長很多。

“很抱歉,梅菲爾德小姐房間裏的電話無人接聽。”

我謝過接線員,掛上了電話。我飛快地離開了那裏,以免她和布蘭登下樓進入大堂時,我會撞見他們。

我回到自己租來的那輛車上,沿著峽谷穿透迷霧,一路開往朗齊奧·戴斯坎薩多。辦公室所在的別墅好像上了鎖,裏面空無一人。別墅外,一團朦朧的燈光照亮了夜間服務鈴的位置所在。我摸黑開到12C號套房前,將車停進車庫,然後打著呵欠,一路走進我的房間。屋內又冷又濕,叫人難受。有人進來過,拿走了那張沙發床上的條紋外罩,還去掉了相配的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