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4頁)

他把自己關進一間電話亭,撥通電話,講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走出來,給自己找了一個搬運工,和搬運工一起來到一個寄存櫃前。他從櫃子裏取出一只淺牡蠣白的手提箱和一只相同顏色的旅行過夜用小手提箱。搬運工拎著它們穿過一道道房門來到停車場,跟著他走近一部光亮時髦、塗成雙色的“路霸”型別克敞篷車——這種型號的敞篷車帶有堅硬的金屬頂蓋,根本沒法敞篷。搬運工將行李裝進車,放在傾斜的座椅後面,收了他的錢,離開了。這個穿運動外套、帶著黃手帕的家夥鉆進車裏,將車倒出停車位,接著刹住車,停了一陣子,戴上墨鏡,點燃一支香煙。隨後他就開走了。我記下了他的車牌號,然後走回車站裏。

接下來的那一個鐘頭感覺有三個鐘頭那麽長。那個姑娘離開了咖啡館,在候車廳裏讀她的雜志。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雜志上。她不停地往回翻頁,看她已經讀過什麽。有段時間裏,她根本就沒在讀,只是捧著雜志,眼神空洞地注視著。我買了一份早間版晚報,躲在報紙後監視著她,心裏掂量著自己收獲的信息。沒有任何信息是確鑿的事實。這只不過是在幫助我消磨時間罷了。

那個剛才和她坐在桌前的家夥,之前是從火車上下來的,因為他帶著行李。他也許和她坐的是同一趟列車,而且他可能就是從她所在的車廂下車的那位乘客。她的態度讓情況顯得相當明朗:她不想讓他待在身邊;而他的想法是:這實在是太糟糕了,但如果她朝他那張紙片瞥上一眼,她就會改變主意。很明顯,她的確改變了主意。因為這件事情發生在他們下車以後,而他們本可以在下車前就更加隱秘地悄悄做完此事,所以由此可以推斷出,在火車上時,他手裏還沒有那張紙片。

就在這時,那個姑娘突然起身走到報攤前,回來時手裏拿著一包香煙。她撕開包裝盒,點上了一支。她吸煙的姿勢笨拙難看,似乎她對此還很不習慣,而就在她吸煙的同時,她的態度好像發生了變化,變得更加輕浮艷俗、冷酷生硬,仿佛她出於某種目的,正在故意醜化自己。我望了望墻上的時鐘:十點四十七分。我繼續思索起來。

那張揉皺的紙片看著像是剪報。她曾想把它搶過來,他卻不讓她如願。後來,他在一張白紙上寫了些什麽,遞給她看,而她凝視了他一會兒,隨即露出了微笑。結論就是:這個夢中情人在她身上抓住了什麽把柄,而她不得不假裝自己喜歡這件事。

下一個要點是,他之前離開過車站,去了別的什麽地方,可能是去取汽車,可能是去找那張剪報,也可能是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這就意味著,他不擔心她會拋下他跑掉,而這也印證了我的想法:當時他並沒有抖出自己掌握的全部信息,而是透露了其中一部分。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也不太確定。得去核實一下嘛。不過現在,在向她亮出自己的底牌之後,他已經帶好行李,開著一輛別克轎車離開了。因此,他不再擔心自己會丟掉她。不管把他們牽扯到一起的是什麽事情,這種羈絆都強大到足以繼續纏住他們。

十一點零五分,我把所有這些想法統統扔到窗外,開始了一個全新的假設。我毫無進展。十一點十分,站內公共廣播響起,十一號鐵軌上的第七十四號站台現在準備接受前往聖安娜、歐申賽德、德爾馬和聖叠戈的乘客。[2]一大群人離開了候車廳,那個姑娘也在其中。另一大群人已經在過檢票口了。我注視著她通過,然後回到電話亭。我投進一角銀幣,撥打了克萊德·安姆尼辦公室的電話。

弗米利耶小姐接了電話,她只報出了座機號碼。

“我是馬洛。安姆尼先生在嗎?”

她一本正經地說:“很抱歉,安姆尼先生正在出庭。我能為您留言嗎?”

“我已接觸目標,馬上要坐火車去聖叠戈,或者是中間的某個車站。現在還說不準。”

“謝謝您。還有其他消息嗎?”

“有,今天陽光不錯,我們的朋友不像在流亡逃竄,倒像你一樣坦坦蕩蕩。車站裏有家咖啡館,裏面有堵玻璃墻正對著車站大廳,她就在那兒吃了早餐。剛才她和另外一百五十個人坐在候車廳裏。而她本可以待在那趟火車上,藏得無影無蹤的。”

“我都記下來了,謝謝您。我會盡快轉達安姆尼先生。這麽說,對於她要去哪裏,您還沒有確鑿的想法咯?”

“我有一個確鑿的想法。那就是:你對我隱瞞了一些事。”

她的口氣陡然一變。肯定是有人剛剛離開了辦公室。“聽著,夥計,你是被雇來幹活的。最好幹你的活去,而且要幹得漂亮。在這座城市裏,克萊德·安姆尼可是一個能攪起滔天洪水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