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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悄無聲息地駛過一條安靜的街道,街道兩邊是一戶戶人家。兩排成拱的胡椒樹在街面上方幾乎枝葉相連,如此構成了一條綠色的隧道。陽光透過樹冠上的樹枝和稀疏的窄葉,一閃一閃的。街角處的一塊路牌顯示,這裏是第十八街。

海明威駕著車,我坐在他身邊。他開得非常慢,一臉心事重重的表情。

“你告訴了他多少事情?”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

“我跟他說,你和布萊恩去了那裏帶走了我,把我扔下車,然後照著我的後腦勺來了一記悶棍。其余的事情我沒告訴他。”

“你沒有說二十三街和德斯坎索街路口的那地方,唔?”

“沒有。”

“為什麽不說?”

“我想,如果我不說的話,也許我能從你這裏獲得更多的合作。”

“好主意。你是真的想去謐林高地,還是說,這只是個幌子?”

“只是個幌子。我真正想要你做的就是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把我扔進那座稀奇古怪的房子,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那裏?”

海明威思考了一會兒。他思考得非常認真,臉上的肌肉在灰色的皮膚下擰成了一個個小結。

“都怪那個布萊恩,”他說,“那個一身腱子肉的矮冬瓜。我本來沒想讓他把你敲暈的。我也沒想讓你走回家——那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只是在演戲,因為我們跟那個先知是朋友,我們算是在幫他擋開別人的騷擾。你要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騷擾他的話,你會吃驚的。”

“我會錯愕的。”我說。

他轉過頭去。他的一雙灰眼睛是兩坨冰。然後他再次透過落滿灰塵的擋風玻璃直視前方,繼續著他的思考。

“那些老條子時不時的會手癢,非得揮上一棒子不可,”他說,“他們就是忍不住要砸開別人的腦袋。天啊,我當時嚇壞了。你就像一袋水泥一樣倒下去了。我狠狠說了布萊恩一頓。然後我們把你送到了索德伯格那裏,因為那地方比較近,而且他是個好夥計,能照顧好你。”

“亞姆瑟知道你把我帶到那裏去了嗎?”

“當然不知道了。那是我們的主意。”

“因為索德伯格好得沒話說,因為他會照顧好我。而且也沒有回扣。另外如果我提出指控的話,也沒有哪個大夫會為此提供證據。這倒不是說在這座甜蜜的小城裏,提出指控能有什麽用處,就算我真這麽幹的話。”

“你這是要來硬的?”海明威若有所思地問。

“我不會來硬的,”我說,“而且你也不會——這大概是你有生以來的頭一遭。因為你的飯碗稍有不慎就要不保了。你剛才在和局長對視的時候已經看到這一點了。我可不是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進那扇門的,至少這趟不是。”

“好吧,”海明威說完朝窗外吐了一口痰,“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來硬的,除了我那張一如既往的大嘴巴。下一個問題是什麽?”

“布萊恩真的病了嗎?”

海明威點點頭,但他看上去並不怎麽悲傷。“一點沒錯。前天他肚子疼,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把他的闌尾摘掉,他肚子裏就炸開鍋了。他還有一線生機——但希望不大。”

“我們當然非常不願意失去他,”我說,“像他那樣的夥計對任何一支警察隊伍來說都是一筆財富。”

這句話海明威細細品味了一番,然後把它吐出窗外。

“行了,下一個問題。”他嘆了一口氣。

“你告訴了我為什麽你們要把我帶到索德伯格那裏去。但你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麽要把我在裏面關上四十八個小時,鎖得嚴嚴實實的,還往我身體裏注滿麻藥。”

海明威平緩地踩下刹車,把車停在了路緣邊。他的兩只大手並排抵著方向盤的下緣,兩只大拇指輕輕地互相揉搓著。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像是從遠方飄來的一樣。

“我身上帶著證件,表明我有私家偵探執照,”我說,“還有鑰匙,一點兒錢,兩張照片。如果他跟你倆不是特別熟的話,說不定他會以為我腦袋上挨的那一棒只是個障眼法,好讓我進他的房子打探一番。可我猜他跟你們很熟,不會有這種想法。所以我就納悶了。”

“繼續納悶下去吧,哥們兒。那樣更安全。”

“沒錯,”我說,“可那樣也沒有滿足感。”

“洛城的執法部門在你身後支持你查這件事情?”

“不盡然。”

“這回答模棱兩可的。”

“我沒有那麽重要,”我說,“洛城的執法部門隨時都可以來這裏,只要他們想來——至少是其中三分之二的人員。縣治安官的手下跟地方檢察官的手下。我有個朋友在地檢官辦公室裏做事。我自己也在那裏幹過。他叫伯尼·奧爾斯。首席調查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