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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沿著一條過道往前走。這是一條非常安靜的過道。沒有一只蒼蠅在這裏嗡嗡。地板上覆蓋著東方地毯,一幅幅畫作掛在墻上。我們轉過一個彎,前面還是過道。遠方海水的一抹藍色的閃光透過一扇落地窗映入眼簾,這時我想起我們正站在太平洋邊,而這座屋宇就建在某道峽谷的峭壁上,心中不由微微一震。

管家伸手打開了一扇門,然後站在一旁;屋裏傳來人聲,我走了進去。這是一個漂亮的房間,幾張寬大的淺黃色皮制長沙發和同樣材質的躺椅圍著壁爐擺放;壁爐前,光亮但不易打滑的地板上鋪著一塊薄如絲綢的小地毯,古舊得就像伊索他姨。一件花束形狀的煤玉在一個角落裏閃著光,另一件放在一張矮桌上;墻上貼著亞光著色的仿羊皮紙;這裏有舒適,有空間,有溫馨,還有一絲非常現代的氣息和一絲非常古老的氣息,與此同時坐在座位上的三個人在一陣突兀的沉默中看著我穿過房間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就是安·賴爾登,她的模樣和我上次見到她時沒有一點兒變化,只是手裏多出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水。第二個人是一名瘦高的男子,一臉憂傷,下巴硬得像石頭,眼睛深邃,整張臉上除了病殃殃的蠟黃,沒有其他顏色。他的年齡已經過了六十歲大關,而他的健康狀況卻並不過關。他穿著一套深色西裝,上面插一支紅康乃馨,整個人看上去很抑郁。

第三個人是一位金發女郎。她穿著外出的服裝——一套淡藍色的衣裙,帶著些許的嫩綠。我沒有太注意她的衣著。她穿什麽都是那老夥計為她安排的,好讓她穿著合適的衣服去見合適的男人。這套服裝的效果是讓她看上去非常年輕,並且使她那雙天青石色的眼睛顯得湛藍。她的頭發是古畫中的那種金色,發型經過了精心打理,但不至於過分繁瑣。她的整副身材曲線畢露,無可挑剔。她的服飾相當普通,除了脖子上的一件鉆石搭扣。她的手不怎麽嬌小,但手型很好,指甲則照例扮演了那個色調中的不和諧音符——接近於品紅。此刻她正向我投來一個微笑。她笑的樣子似乎很放松,但她那雙定格的眼睛卻像是在緩慢細致地思考。還有,她的嘴很肉感。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她說。“這是我丈夫。給馬洛先生調杯酒,寶貝兒。”

格雷爾先生同我握手。他的手很冷,而且有點濕乎乎的。他的眼神很哀傷。他調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然後把杯子遞給我。

調完酒,他在角落裏坐下,之後就一言不發了。我喝了半杯酒,朝賴爾登小姐咧嘴一笑。她帶著一種像是心不在焉的神情看著我,仿佛是又想到了一條線索。

“你看你是不是能幫我們一個忙?”金發女郎慢吞吞地問道,一面低頭往手中的酒杯裏看,“如果你覺得你能行,那我可就太高興了。不過我們的損失也不大——相較於繼續同這群黑幫、這群嚇人的家夥打交道而言。”

“我心裏真的不是特別有數。”我說。

“噢,我希望你能行。”她給了我一個我能放在後褲兜裏摸的微笑。

我喝幹了剩下的半杯酒。我開始覺得精神煥發了。格雷爾太太按響了嵌在皮沙發扶手裏的電鈴,一個男仆走了進來。她懶洋洋地朝托盤的方向一指。男仆轉過身去,又調了兩杯酒。賴爾登小姐還拿著剛才的那杯酒玩腔調,而格雷爾先生看樣子不喝酒。男仆走出了房間。

格雷爾太太和我端著各自的玻璃杯。格雷爾太太兩腿交疊,樣子有一點兒隨意。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幫上忙,”我說,“我對此表示懷疑。有什麽頭緒嗎?”

“我相信你能行。”她又給了我一個微笑。“林·馬裏奧特向你吐露了多少實情?”

她斜著眼睛看著賴爾登小姐。賴爾登小姐沒能領會眼色。她依然直挺挺地坐著。格雷爾太太又斜著眼睛看著另一邊。她正望著自己的丈夫。“你真的非要操心這件事嗎,寶貝兒?”

格雷爾先生站起身來,說他很高興見到我,但現在他得找個地方躺上一會兒。他感覺不太舒服。他希望我不要介意。他真是太禮貌了,我簡直想把他背出房間,好表達我的謝意。

他走了;關門的時候輕手輕腳的,仿佛是害怕驚醒某個睡夢中的人。格雷爾太太盯著那扇門看了片刻,然後臉上重新掛起那副微笑,再把目光轉向我。

“你自然是充分信任賴爾登小姐的了。”

“我從不充分信任任何人,格雷爾太太。她只是碰巧知道這個案子——或者說是知道我們能夠知道的那點兒信息。”

“沒錯。”她舉著那杯酒啜了一兩口,然後一飲而盡,將空杯子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