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辦公室又空空蕩蕩了。沒有長腿黑發的女子,沒有戴著斜框眼鏡的小姑娘,沒有目露兇光、衣著整齊的黑人。

我在桌邊坐下,注視著光線漸漸變暗。回家的喧囂逐漸消失。外面的霓虹燈廣告牌隔著大道相互炫耀。還有些事尚未完成,但我不知道是什麽事。無論是什麽事,都是毫無意義的。我整理了桌子,傾聽著一只木桶摩擦走廊地面瓷磚的聲音。我把文件放入抽屜中,立起筆座,取出一塊抹布,擦凈玻璃後又擦了擦電話。昏暗的燈光下,電話機黑漆漆的,油光可鑒。今晚它不會再響了。沒有人會再給我打電話。不會在此時此刻。也許以後也不會了。

我將沾了灰塵的抹布疊好,向後仰靠在椅子上,靜靜地坐著,沒有抽煙,甚至沒在思考。我是個一片空白的男人。我沒有表情,沒有意義,沒有個性,連名字都沒有。我不想吃東西。我連酒都不想喝。我就是被揉得皺皺巴巴扔在廢紙簍裏的昨天的日歷頁。

於是,我將電話機拉向自己面前,撥了梅維斯·韋爾德的號碼。電話響了又響。一共響了九聲。真是鈴聲大作,馬洛。我猜沒人在家。沒人為了你在家。我掛了電話。你現在想打給誰?難道你哪裏有個朋友會想聽見你的聲音?不。沒有人。

讓電話響吧,求你了。讓我有個人可以打電話吧,讓我再次回歸人類吧。哪怕是個警察打來的。哪怕是馬格拉尚。沒有人喜歡我。我只是想離開這顆冰凍的星球。

電話響了。

“阿米哥,”對方說。“有麻煩了。大麻煩。她想見你。她喜歡你。她覺得你是個老實人。”

“在哪兒?”我問。這算不上一個問題,只是我發出的聲響。我叼著一個冰冷的煙鬥,把頭撐在手上,對著電話機沉思。好歹有個能說話的聲音了。

“你會來嗎?”

“要我和一只病鸚鵡[1]坐一塊兒我也來。上哪兒去?”

“我來接你。十五分鐘後我會到你樓下。我們要去的地方可不好走。”

“回來怎麽辦?”我問,“還是說我們不用操心?”

可她已經掛斷了電話。

來到樓下的雜貨店午餐櫃台,我還有時間灌了兩杯咖啡和一個夾了兩片人造培根和融化乳酪的三明治,那味道就像是幹涸的水池底部淤泥中的死魚。

我瘋了。可我很喜歡。


[1]“病鸚鵡”從as sick as a parrot引申而來,即“很傷心”、“很失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