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托伯曼大街。一條寬敞但灰蒙蒙的大街,在皮科街後面。1354B號是樓上的一家住戶,朝南,整幢房子是黃白色的建築。門口有個門廊,另一邊標著1352B。樓下幾家住戶的門構成直角,中間隔著寬敞的門廊。我一直按著門鈴,即使我肯定不會有人來開門。但這樣的住宅總會有一個鄰居隔著窗戶偷窺。

果然,1354A號的門開了,一個矮小、眼睛很亮的婦人在門口看著我。她的黑頭發洗過,卷曲的頭發上別滿了發夾。

“您找蒂格爾太太?”她聲音尖尖地問。

“蒂格爾先生或蒂格爾太太都行。”

“他們昨天晚上出發去度假了。他們收拾行李,很晚才走的。他們要我讓人別送牛奶和報紙了。他們走得很急,多半是臨時決定的。”

“謝謝!他們開的是什麽車?”

她身後傳來某部愛情連續劇裏令人傷心的對話,就像一塊潮濕的抹布打在我臉上。

眼睛很亮的婦人說:“您是他們的朋友嗎?”聲音中透出的懷疑,如同收音機裏表白的過火一樣顯而易見。

“沒關系。”我生硬地說,“我們只是要我們的錢。總能知道他們開的是什麽車。”

婦人豎起頭,仔細聽著。“那是伯拉·梅。”她苦笑著對我說,“她不想和邁爾斯醫生去跳舞。我猜想她不願意。”

“噢。”我說著去找我的車,開回好萊塢。

辦公室裏沒人。我打開裏面房間的門,推開窗戶,坐了下來。

又一天即將結束,空氣沉悶,令人倍感疲憊,大街上回家的車輛發出很大的聲響,辦公室裏的馬洛小口地喝著酒,瀏覽白天送來的信件。四張廣告;兩份賬單;聖羅莎的一家旅館寄來的一張漂亮的彩色明信片,去年我為一件案子曾在那家旅館住過四天;一封索薩利托的一個名叫皮博迪的人寄來的長信,字打得很難看,信上轉彎抹角地說,他能根據嫌疑人的筆跡看出此人內心的情感特征,並依據弗洛伊德和榮格的理論進行分類。

信裏還附了一個貼了郵票並寫好地址的信封。我撕下郵票,將信和信封扔掉,這時,我眼前似乎出現一個形象:一個可憐的長頭發老家夥,戴頂黑呢帽,系個黑領結,在書房的窗前,佝僂的身子顫顫巍巍,門外飄來一股火腿煮白菜的味道。

我嘆息一聲,將信封撿起來,又拿一只新信封寫上名字和地址,將一美元的紙幣折好塞進信封,在紙上寫了“這是最後的捐獻”。我簽上名字,封好信封,貼上郵票,又倒了一杯酒。

我裝好煙絲,點上煙鬥,坐著抽煙。沒有人來訪,沒有人打來電話,沒有什麽事發生。沒有人在意我是死了還是去了得克薩斯的厄爾巴索。

汽車的噪音漸漸平息。夜色更濃。西邊的上空可能有片紅色。一路之隔的街區裏,霓虹燈早早地亮起,斜斜地掛上屋頂。巷子裏一家咖啡店墻上的換氣扇單調地掀動著。一輛卡車裝滿了貨物,倒車出去,轟隆隆地朝大街開去。

這時,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聽筒,有聲音說:“馬洛先生嗎?我是肖先生。在布裏斯托爾。”

“是我,肖先生。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馬洛先生。也希望你很好。這兒有位年輕的女士想要進你的公寓。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肖先生。我沒有這樣的安排。她說了姓名了嗎?”

“哦,說了。她叫戴維斯。梅爾·戴維斯小姐。她——怎麽說呢?——有點歇斯底裏。”

“讓她進去吧。”我馬上說,“我十分鐘就到。她是一位客戶的秘書。這完全是業務上的事。”

“當然。噢,好吧。我要——陪她嗎?”

“隨你便吧。”我說著掛了電話。

經過盥洗室開著的門,我從鏡子裏看見了一張興奮而又刻板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