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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來到黑德哈路,只見時髦的和不怎麽時髦的流行服飾店都在強力促銷,要人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好慶祝獨立紀念日,就連報攤也賣起了緞帶和國旗。哈利聽見遠處有樂隊正加緊練習傳統進行曲,音樂回蕩不已。氣象預報說會下雨,但天氣溫暖晴朗。

哈利按下辛德的門鈴,身上冒著汗。

辛德身上似乎看不到一點慶祝這個法定假日的氣氛。“太煩了,國旗太多了,怪不得希特勒覺得跟挪威人比較親近。挪威人都是沙文主義者,我們只是不敢承認而已。”他斟上咖啡。

“蓋布蘭後來被送到維也納的軍醫院,”哈利說,“他要回挪威的前一天晚上殺了一個醫生,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真沒想到,”辛德說,大聲啜飲滾燙的咖啡,“不過我一直覺得那家夥哪裏怪怪的。”

“你能跟我說說有關尤爾的事嗎?”

“一定要說的話可多著呢。”

“嗯,你一定要說。”

辛德揚起濃密的眉毛:“你確定你沒有找錯對象吧,哈利?”

“現在我什麽都不確定。”

辛德小心翼翼把咖啡吹涼:“好吧。既然一定要說我就說了。尤爾跟我的關系在很多方面就跟蓋布蘭和丹尼爾一樣。我是尤爾的代理父親,可能是因為他沒有父母的關系吧。”

哈利的咖啡杯正要湊到嘴邊,頓時停在半空中。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因為尤爾這一路走來已經習慣編造很多故事。他編出的童年裏有很多人物、細節、地點和日期,比一般人記得的童年都詳細。正式版本是他從小生長在尤爾家族位於格裏尼區的農莊裏,但事實上他在挪威各地換過好幾對養父母,住過很多中途之家,到了十二歲才落腳在膝下無子的尤爾家族裏。”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謊言?”

“這件事說起來也有點奇怪,有一天晚上尤爾跟我在赫爾斯都華鎮北邊一座森林的營地外站崗,那天他很奇怪。當時尤爾跟我不是特別親近,他卻突然跟我說起他小時候如何遭受虐待,都沒有人要他,讓我感到非常驚訝。他跟我說了一些身世,有些光是聽著都讓人覺得痛苦。那些照顧他的大人本來應該……”辛德聳聳肩。“我們去散散步吧,”他說,“聽說外面天氣很好。”

兩人踏上威博街,走進斯坦斯公園,只見有人穿上了夏天第一件比基尼,另外有個像吸毒的人晃出他的窩,爬上山坡頂端,臉上的表情仿佛剛剛發現了地球。

“我不知道是什麽促使他講出這些話的,不過那天晚上他好像變了個人,”辛德說,“非常奇怪,但最怪的莫過於隔天他卻表現得像是從沒有跟我講過那些話。”

“你說你們不是很親近,可是你卻跟他說了你在東線的一些經歷?”

“對啊,因為森林裏也沒什麽事好做,我們多半都只是走來走去,監視德軍而已。在那些等待的日子裏,我們可講了不少長長的故事。”

“你說過丹尼爾的故事嗎?”

辛德望著哈利:“你發現尤爾對丹尼爾著迷了?”

“現階段我都只是猜想而已。”哈利說。

“對,我經常提到丹尼爾,”辛德說,“他就像一個傳奇,很少能遇見一個人擁有那麽自由、強壯、快樂的靈魂。尤爾非常喜歡聽丹尼爾的故事,同一個故事我得講好幾遍給他聽,尤其是丹尼爾單槍匹馬進入無人地帶埋葬蘇聯狙擊手的故事。”

“他知道丹尼爾在二戰期間去過森漢姆嗎?”

“當然知道,他記得關於丹尼爾的所有細節,有些我都忘了,還要他來提醒。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完全認同丹尼爾,只不過他們兩人根本就不是一類人。有一次尤爾喝醉了,還要我叫他烏利亞,就跟丹尼爾一樣。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戰爭結束後他看上年輕的辛娜·奧薩克絕對不是巧合。”

“哦?”

“他一發現丹尼爾的未婚妻要受審,就去法院坐了一整天,只為看她,好像他早已經決定了要娶她一樣。”

“因為她曾經是丹尼爾的女人?”

“你確定這很重要嗎?”辛德問,快步走在通往山坡的小路上,哈利得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非常重要。”

“這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我個人是覺得尤爾愛丹尼爾神話勝過愛辛娜。我確定他對丹尼爾的欽佩是他戰後不繼續學醫而去研究歷史的主要原因。所以很自然,他專注於德軍占領期間的挪威和東部戰線挪威軍團的歷史。”

兩人來到山坡頂端。哈利擦去汗水,辛德卻臉不紅、氣不喘。

“尤爾能快速成為歷史學家的原因之一,是他參加過抵抗軍,政府當局認為他是替戰後挪威撰寫歷史的完美工具,希望他不去提及挪威和德軍的廣泛合作,而大肆強調少得可憐的抵抗行動。比如說,尤爾在他的歷史書裏光是布呂歇爾號重型巡洋艦在四月九日被擊沉的這一段就寫了五頁,可是絕口不提戰後遭到起訴的挪威人將近十萬。這個策略奏效了,挪威國民並肩對抗納粹主義的神話到今天仍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