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接近精確的毒殺 1

說這話也許有點唐突——我很討厭吊燈。

我小時候看過一部B級恐怖片,可能是受此影響吧。電影裏的一名登場人物被吊燈砸死了,男人內臟散落一地的死相,給少年時還很純真的我留下了心理陰影。以至於現在看到吊燈,我都會忍不住妄想掛鉤斷了,吊燈掉下來,然後自己被砸扁。我知道這很傻,但也無計可施。吊燈越大我就越討厭。那種尖頭尖腦的花哨裝飾越多,我就越討厭。

對患有吊燈恐懼症的我而言,現在看到的錄像簡直能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畫面中的吊燈大到驚人,極為豪華,還處處是花哨的裝飾。

這裏是位於赤坂見附的一家高級酒店的大堂,酒店名叫“角松酒店”。畫面邊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十分,近百人手持香檳酒杯,在精致菜肴的包圍中談笑風生。

賓客凈是一些膀大腰圓、肥頭大耳的中老年人,酒會的主角也不例外。攝像機鏡頭就沒離開過這位男主角。他到達會場已有十來分鐘了,卻連喝口東西的時間都沒有,不停跟賓客握手,忙得不可開交,偶爾跟一旁待命的秘書說幾句悄悄話,也應該是在問對方的名字和身份吧。

我們不常看新聞,但也對男人這張臉有印象。

“外樣……他叫什麽來著?”

“外樣寬三。原眾議院議員。”

倒理扭過頭問我,我也模仿了一把秘書。

外樣寬三出生於群馬縣,畢業於慶應大學。從無黨派人士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了執政黨的中堅力量,是一位活躍在政界的政治家。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兩年前,外樣給選民們分發高價扇子,違反了公職選舉法,一時引發街頭巷尾熱議,還被查出在給後援會的收支報告上做了假,更引起了人們的懷疑。總之,錢款動向的古怪事一曝光,外樣就被逼辭職。原本事情應該到此為止,然而……

“為什麽這種人會辦酒會啊?”

“他加入了‘日進新黨’,準備在下一次選舉中卷土重來。”這次輪到穿地答話了,“這次活動嘛,是為了集資跟宣傳。”

“宣傳啊……”

“哎,啊哈哈哈。您好,啊哈哈哈,您好您好,哎,您好,啊哈哈哈哈……”

外樣寬三繼續跟人握著手,像排放汙水般排放著讓人摸不透的笑容和寒暄。畫面邊上的時間到了八點十五分時,人流終於斷了。

“老師,該到演講的時候了。”

秘書靠過來,適時提醒道。外樣簡單回了句“知道了”,就從秘書身邊走開了。

這時一位女服務員走過來,遞出飲料。銀色的圓托盤上擺著約有十杯香檳。玻璃酒杯樣式高雅,像是把細長的四角錐倒放了過來,酒杯擺放的並沒有什麽次序。

外樣伸出右手,拿了其中一杯。

然後這位政治家背朝攝像機,走向設在金色屏風前的演講台。攝像機繼續追隨主角,或許是因連續寒暄口渴了,想潤潤嗓子,外樣在演講台前喝了一口杯裏的酒,一口喝掉了近三分之一。

“各位,請注意你們的右前方,現在有請今天的主角——外樣寬三先生來為大家簡單說幾句。”

女主持人話音剛落,外樣就走上了演講台,台下響起了禮貌的掌聲。畫面稍稍晃了晃,然後就不再抖動,看來攝像機被固定在三腳架上了。

“這個……非常感謝今天大家的光臨,我酒量不好,不過今夜的香檳真是極品呀。我可得注意別喝多了。”

外樣輕輕舉杯致意,看來是為調動氣氛而講的笑話。會場反應良好。

“嗯……那麽,我今夜能站在這裏,多虧了咻咻咻咻咻……”

穿地按了快進鍵。畫面上的外樣飛速地動著嘴,好滑稽。

當顯示時間到達八點二十七分時,快進停止了。

“我深有體會。說到恩人,在無黨派時期,有三位人士非常關照我,第一位就是群馬縣當地的……”

“好像還得很久。”

倒理嘀咕道。穿地回了句“不”。

“馬上就完了。”

確實如此。

八點二十九分,外樣正在介紹他無黨派時期的笫二位恩人吋,突然發出了窒息般的聲音。

玻璃杯從手中滑落,跌到演講台上,摔得粉碎。剛剛被授予“極品”美稱的香檳在他腳下流淌開來。看來並不是喝多了。

“嘎……啊……嘎——”

外樣踉蹌著,由演講台跌到了鋪著地毯的地板上。“老師!”秘書的聲音響起,會場在一瞬間的凝滯後開始沸騰,因為有三腳架固定,攝像機完全沒有晃動,繼續拍攝著失去主角的演講台。偶爾會有人影從鏡頭前劃過,但外樣的屍體和他周圍的人不在鏡頭內,所以看不見是誰。

最後影像就這樣毫無變化地播放下去,沒過多久,穿地按下了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