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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算校園犯罪呢?”晚餐後一起上樓時,露西問亨麗艾塔道。她們走到敞開的扇形窗前停了下來,看著下面的小方院,騰出空間讓給那些趕去教室的學生們。

“比如說從體育館抄小路去校外的田間小徑上。”亨麗艾塔不假思索地回答說。

“不,我指的是真正的犯罪。”露西說。

亨麗艾塔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露西。一會兒之後她才說:“親愛的露西,要是哪個人像這些女孩們一樣辛苦賣力地訓練,他是不會有這個閑情去策劃一樁案件,更加沒那個精力去實施它的。你怎麽會想到要問這種事情呢?”

“今天下午喝午茶時,有人講了一句關於她們犯下的‘唯一罪過’的話,好像和她們經常餓肚子有關。”露西說道。

“噢,你說那個啊!”亨麗艾塔舒展開緊蹙的眉頭,說道:“那指的是偷竊食物,在我們學校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任何一個像這樣人多的地方,總有些難以抵禦誘惑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去學校廚房偷吃東西嗎?”露西問。

“不是,她們都是偷拿同學宿舍裏的食物,都是些小毛病而已,後來自然而然地就會改掉了。這實在不是什麽犯罪的先兆,頂多算她們意志力薄弱。即使一個學生不會想著偷錢,也不想著去拿任何物品,但她卻無法抗拒一塊蛋糕的誘惑,尤其當她面對的是一塊甜甜的蛋糕。她們搞鍛煉消耗了太多能量,身體需要補充大量糖分。盡管學校食堂對學生的吃食不作任何限制,可她們依然永遠處在饑餓狀態。”亨麗艾塔說。

“是的,她們訓練的確非常辛苦。依你看,大約有多大比例的學生能夠順利完成學業呢?”露西問。

“這些學生裏面,”——亨麗艾塔朝著樓下一群穿過庭院往草坪走去的高年級學生點點頭——“百分之八十的學生都能結業,這是平均水平。有些學生在第一學期,或者是第二學期便半途而廢退學了。”

“不過,一定不是所有人都半途而廢才退學吧,肯定也會出些意外狀況不是嗎?”露西問。

“噢,是的,確實有意外狀況。”亨麗艾塔說完轉過身,繼續沿著樓梯往上走。

“那迪斯特羅替補的那個女孩呢,也是因意外才退學的嗎?”露西問。

“不是,”亨麗艾塔簡短地回答道,“她是因為精神崩潰了。”

露西爬上淺色的樓梯,緊緊跟在亨麗艾塔後頭。她聽出了亨麗艾塔話中的語氣,這種語氣就跟亨麗艾塔小時候當班長常說“衣帽間地板上不準放拖鞋”時一樣,容不得任何商量的余地。

要知道,在亨麗艾塔眼中,這所她鐘愛的學校可不是年輕學子的祭壇,它是莘莘學子通往未來的光明大道。要是有人覺得學校對其而言是危害而不是機會的話,那麽很遺憾只能說是志不同道不合,並不能怪罪於這所學校的締造者。

“這裏就像修道院一樣,”昨天早晨納什這樣說,“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象外界的生活。”事實確實如此,露西已經見識了這裏一天的日常生活。昨晚學生們去用餐時,露西在客廳也看了兩份尚未批閱的學生日常報告。不過就算是在修道院,修女也該是平靜溫和、與世無爭、舒心自信的,不會像這些學生過著焦慮過度、極其費勁的生活。學校和修道院的生活只有兩個地方一樣,那就是二者都自我專注、見識狹隘。

然而果真那麽狹隘嗎?露西思索著,她想著眼前這會客廳的小聚。要是這所學校是任何其他類別的專科院校,那麽參加聚會的人就會是同一類型的人。比如說,如果是科學院校,參加聚會的人就會是科學家;如果是神學院校,參加聚會的人就會是神學家。但是在這間掛著極佳畫作、鋪著印花棉布裝飾的漂亮長屋內,高高的窗戶敞開著,溫暖的夏夜青草玫瑰香味彌漫著整個屋子,就在這一間屋子內聚集了多個領域的人才。勒費夫爾夫人是戲劇界的代表,她優雅地靠在帝國主義式樣的硬沙發上,用綠色濾嘴吸著一支黃色的香煙,代表著以油彩、藝術品和工藝品為主的領域;勒珂絲小姐是學術界的代表,她直直地端坐在硬椅子上,代表著以大學、教科書和學術討論為主的領域;年輕的蕾格小姐是體育界的代表,她正忙著倒咖啡,代表著以身體鍛煉、競技和無須動腦為主的領域;還有今晚的客人伊妮德·奈特醫生,客座教師之一,則是醫學界的代表;弗茹肯小姐是異國世界的代表,她今晚沒有出席,和她那不會說英語的母親回房休息去了,那樣她倆就能在屋裏用瑞典話進行交談了。

所有這些領域的代表們都一起參與培養了學校裏的這些畢業生們,由此可見,至少學校的培養育人方式絕不狹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