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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六英尺高、身穿哥薩克衣服的人正手拿鞭子使勁地抽她,理由是社會進步後法令規定人們應使用拉鏈,而她卻堅持要用過時落伍的扣針,鮮血開始順著背部往下流……露西猛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受到傷害的就只有自己的耳朵。校鈴又響了。露西嘴裏罵了幾句粗俗的話,便從床上坐起身來。不行,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吃完中飯就走,一分鐘都不多待!兩點四十一分有趟車從拉博站開過來,到時候就坐那趟車回去。跟大家道個別,盡了朋友之誼後,她就能歡天喜地逃離此地了。等到了車站月台,她就買一盒半磅重的巧克力犒勞自己,慶祝她“回歸外面的世界”。盡管周末等她站到浴室的磅秤上時,這半磅重的巧克力就會在她的體重上體現出來,不過,她才不管那麽多呢!

說到浴室的磅秤,露西想起她有必要去洗個澡,這是體面之人該做的事。露西的房間離教工澡堂相距甚遠,對此亨麗艾塔昨天已經向她表示了歉意,而且對把露西這位貴客安置在學生宿舍一事也深感抱歉。由於教員弗茹肯(弗茹肯·古斯塔維森)的母親從瑞典過來,住了學校唯一的一間教工客房,並且還要住上好幾周,一直到下個月月初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匯報演出,看完她女兒的教學成果並點評一番之後才會離開。

露西十分懷疑自己能否順利找到教工澡堂洗澡,據她朋友的說法,她辨別方向的能力實在太弱。一想到大白天自己沿著空無一人的走廊來回遊走,一個不留神還可能走到教室去,她就覺得:這簡直糟透了!更要命的是,到時候還得到擁擠的走廊去求助,開口問那些早起的人,自己這麽晚起可以去哪裏洗個澡。

露西的思維方式就是這樣,光看到事情可怕的一方面還不夠,還得看到另一個相對面的可怕之處。她坐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思索著那些可怕的事情,一邊享受著此刻什麽也不用做的愜意。然後,又一陣鈴聲響起,另一波腳步聲、喊叫聲也隨之響起,寧靜的早晨陷入一片嘈雜的混沌聲中。露西看了看手表,已經七點半了。

她決定忽略“教養和文雅”,不洗澡直接穿上她女傭口中所謂的“皮囊”——畢竟,洗澡這種“浸在水裏”的活動只不過是現代的一種潮流罷了,既然像查理二世這樣的君主都可以渾身散發濃烈的臭味,她一介平民一次不洗澡又算得了什麽呢?——就在這時,有人敲了她的房門。可以尋求幫助啦!啊,太好了,謝天謝地,她終於不再孤立無援了!

“請進!”露西語調歡快,就像魯濱孫在迎接登陸者一樣。她暗自心想,亨麗艾塔當然會過來跟自己道早安,她怎麽這麽笨呢,連這個都沒想到。露西覺得自己內心深處還是當年那個膽小羞怯的小女孩,她沒期望亨麗艾塔會把自己放在心上。不過說真的,她確實得養成一些名人的習慣,比如,也許她該去換個發型,或者練習怎麽回應別人,每天優雅地說上二十次“請進”。

然而,來的人並不是亨麗艾塔,而是一位女神級別的美女。

女神一頭金色的秀發,身穿寶藍色的亞麻短上衣,一雙海藍色的眼睛,還有她纖長的雙腿,簡直讓人艷羨至極!露西對自己的腿失望透頂,所以她總是會注意到其他女人的雙腿。

“噢,真是抱歉,”女神說,“我忘了你可能還沒起床,我們學校的作息確實很古怪。”

露西覺得很高興,眼前的這位美麗可人兒把她的懶散歸結為學校的錯。

“我很抱歉,打擾到你更衣了。”女神看著擺在地板中間的拖鞋,饒有興趣地盯著它看。那是一雙淺藍色的緞面拖鞋,女人味十足,極其奢侈,十分輕軟。毫無疑問,這是雙很不實用的鞋。

“不好意思,這雙鞋是很傻氣。”露西說。

“萍小姐,你也許無法體會這種看到一個並不完全實用的物品的感受!”然後她想起自己貌似光顧著看鞋,把正經事忘了,“我叫納什,是高年級的級長。我代表高年級學生過來邀請你明天和我們一起喝下午茶,要是你能答應的話,我們一定會覺得榮幸之至。每周日,我們都會去外面的花園喝下午茶,這是高年級學生的一個優待。夏日午後在花園用茶非常舒心愜意,真心期望你能和我們一起用茶。”她微笑地看著露西,眼神裏流露出善意和渴望。

露西解釋道,她明天去不了那裏,因為她今天下午就要離開學校了。

“噢,不要走!”這個姓納什的女孩反對道,她語氣中流露出的真摯感情,讓露西心裏猛地湧起一股暖流。“不,萍小姐,你不要走!你千萬不要離開!你不知道你對我們來說多麽意義非凡,你是上帝派來看望我們的。這個學校就像個女修道院,我們每天努力用功,都沒顧得上想一想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模樣。這是我們高年級學生的最後一學期了,接下來的所有事情既殘酷又封閉,比如期末考試、匯報演出、工作分配等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完全亂了方寸。現在你來了,帶來外界的資訊,又那麽有涵養……”她暫停了一下,然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